段融已经问出了自己想知道的信息,和书生又閒侃了几句,就准备离去。
    赵书生一见段融要走,便满脸惊讶地问道:“走?!你人都过来了,不出摊啊?!”
    段融道:“天有点阴沉,不出了。我往南城那边逛逛去。”
    “有点阴沉?!”赵书生望了望头顶的天空,的確飘著几朵云彩,遮住了日头,但他觉得这种不冷不热的天气,正是出摊的好时候啊。
    赵书生眼色古怪地看了段融一眼,嘆息道:“还是你萧洒啊!”
    段融故作市侩油腻地摆了摆手,便要离去,但他看著赵书生那一脸的苦色,还有摊位上那些已经有些发黄陈旧的画册,忽然心头一动,临走之时,一道法则之力就打在赵书生摊位旁边的地上。
    这书生毕竟也算帮了他,而且相交下来,此人还是颇为有趣之人,段融便决定帮他一把。
    那书生望著段融离去的背影,目色一阵发怔。他觉得这个老薑根本就不像江湖上的那些算命先生,也没见他坑蒙拐骗,而且经常十天半个月才出一次摊,可谓懒得生蛆啊。
    那书生看了一会儿段融,便收回了目光,他刚准备继续拾掇他的摊位,却是忽然眼色一跳,扭头定睛向摊位旁的地上看去。
    书生方才目光扫过,只觉那里似乎闪著淡淡银光,此时定睛一看。那还得了!?却见摊位旁的地上,原本的一些石子,都成了银亮之色,其中几颗稍大的石子,更是如同银锭子一般。
    赵书生揉了揉眼睛,以为自己看了眼,想银钱给想疯了。
    他走了过去,低头看去,那的確不是一般的石子,不是银钱又是何物?!
    赵书生隨即大喜,將那些散落在地的银亮的大小石子,全部捡起,搂进了怀里。他的怀里顿时沉甸甸的,估摸著也有二三十两呢。
    书生走到摊位前,跟做贼似得,四处望了望,见无人注意他,他才摸出了一颗银锭子,仔细看了看。
    看那模样也就如同大的石头子一般,赵书生约略记得那个地方的確有几个石头子呢。
    他的目中闪过一抹疑惑,但手里的明明就是银子啊,这手感他太清楚了。
    赵书生隨即將那银锭子放在嘴里,用牙口咬了一下,而后就著光线一看,只见那银锭上已有隱隱的牙痕。
    真正的银子是颇为柔软的,而且纯度越高越软。
    赵书生看那银子的成色就知道纯度颇高,这才咬了下试试。
    “果然好银啊!”赵书生面露喜色,手指肚摩挲著银锭表面的牙痕,不由讚嘆道。
    他忽然蹲到摊位一角,从那木箱里翻出了一柄小刀,瞅了瞅四下无人,便在摊位上,用那小刀,慢慢地將手中的那银锭给剌成了两半。
    赵书生看著不甚整齐的切口,就著天光仔细打量,只见中心还是成色十足,他此处终於確定,这乃是十成十的好银啊!
    赵书生那银锭在怀里掂了掂,估摸了下份量,他忽然目中闪过一抹疑惑。
    那些银锭出现的地方,好像就是方才老薑站的地方啊!这些银锭不会是老薑掉的吧?
    赵书生忽然这般想到,但隨即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。老薑一个臭算命的,穷得掉渣,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呢?
    这可是十成十的好银啊!而且足有二三十两。
    这笔银钱,已经足够他置处房產,再娶个媳妇,再另搞一个更靠谱的营生。赵书生越想越开心,摊位都不要了,决定先回家把这些银钱给藏好了再说。
    段融离开那书生,便回到了他呆的那座废弃的院落里。
    在大槐树下的躺椅上一躺,神识便已经散了出去,笼罩了整个城区。
    很快,便锁定了西大街的三间相连的颇为醒目的生药铺子,这铺面规整地颇为气派。
    段融的神识,很快便透入了铺子里,锁定了一个穿著锦衣,已经有些发福了的中年人。此人麵皮白净,鬍鬚稀疏,只是看起来精神头不是很好,眼袋下面有隱隱的淤青。
    那淤青是纵慾之象。段融颇通医理,一眼便看出了端倪。
    此人名叫朱坤,正是这黄陂县生药铺子的东家。
    这朱家世代经营药材的生意,对於朱坤而言,这是祖业。
    朱坤正在药铺里忙碌著,忽然便训斥一个伙计。
    段融躺在那大槐树下的躺椅上,一边以神识锁定了朱坤,一边在茶楼市井听一些閒谈风评。
    朱坤在神药铺子里,怎么归置生意,怎么管伙计,他压根没兴趣知道。他更感兴趣的是他这个人。
    这次他在听市井的閒谈,重点就不在县令吴勉那里,重点就在这生药铺子的东家朱坤身上。
    一番探听下来,还真是有不小的收穫。
    这朱坤已经四十多岁,但小妾娶了几房了,可惜一直无子,药罐子天天灌也无甚用处。
    段融听了这次信息,已经了解到了。朱坤眼袋下面有隱隱的淤青,那並不是纵慾过度之象,乃是劳作种地可惜没有收成,只能更加紧劳作的焦躁外显。
    怪不得脾气不好,早上一来就训斥伙计。敢情这么大的家业,却没有儿子啊!
    这个消息,段融不过是当八卦来听,听时也只是哑然一笑。
    但他探听到另一则消息时,脸色却不由一阵阴沉。
    因为他探听到,这朱坤所娶的正妻不是別人,正是这黄陂县吴勉的胞妹吴如月。
    这就有意思了!
    绕来绕去,敢情是一家人呢!
    探听这消息的瞬间,段融的神识便透入了朱坤在黄陂县的府邸,很快便锁定了吴如月。
    段融除了听市井的閒谈,神识重点在监察著三个人:一个是朱坤,一个是吴如月,还有一个则是吴勉。
    段融的注意力再次回到了吴勉的身上。
    如果有吴如月的这层关係,那朱坤出九成的银钱,给吴勉建造那座五通神庙,就有另一种意味了。
    段融的眉头紧蹙著,所谓牵出萝卜带出泥,他觉得这背后的人竟都是套著的,原本还只是吴勉一人,现在已经变成吴勉、朱坤、吴如月,三个人了。
    可是,这中间,到底谁是秽血教的人?
    段融甚至有点怀疑那个吴如月,因为只有她能影响吴勉和朱坤两个人。
    但是女人好像修炼不了秽血神功吧?
    朱坤在生药铺子里忙了一天,到了天擦黑时,便从生药铺子的门口,骑了一匹马,小廝在前头,提著灯笼,牵引著那匹马,那马已经训很是温驯,晃晃悠悠地往府邸去了。
    朱坤坐在马背上,半眯著眼睛,忽然向那小廝问道:“朱佑啊,夫人今日在家都干什么了?”
    那小廝道:“爷,小的又没在夫人跟前伺候,哪里能知道夫人的事呢?”
    朱坤冷哼了一声,骂道:“我还不知道你,朱佑!亏你也是从小就跟著我,这几年,倒让夫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。我看你快倒反天罡了,你呢。”
    朱佑哭丧著脸,道:“爷,你这可冤枉小的了。小的自来都是跟爷一条心的……”
    “行了。”朱坤脸色慍怒得瞪了朱佑一眼,朱佑察觉不对,便住了口。
    主僕二人,一路上气氛尷尬地回到了府邸。
    朱坤进了后院,朱佑则牵著马匹往马房去了。
    朱坤到了后院厅,一大家人都在等著他吃饭,桌子上只上了茶盏和凉菜,就等他回来上热菜呢。
    除了正妻吴如月,朱坤还娶了四房小妾,个顶个的嫵媚娇嫩,只可惜没一个下崽的。
    此时五房妻妾全在厅候他呢。
    朱坤一进厅,吴如月便领著那些小妾向他请安。
    而后各自落座,朱坤有些僵硬地问了些不咸不淡的话,便开始吃饭了,席间无一人言语。
    吃完饭后,朱坤一个人到了书房饮茶,吴如月便亲自端了参茶过来。
    吴如月放下茶盏,正准备出去,朱坤忽然抬头看著她,问道:“元舅那边最近什么情况?你知道吗?”
    元舅就是大舅哥的意思,也就是吴如月的兄长吴勉。
    吴如月道:“什么情况?兄长虽然是县尊,但向来深入简出,从不涉声色犬马,哪有什么情况?”
    “我不是说这些?!”朱坤咂摸了下嘴,道:“前两天,他不是弄走了我的那株血灵芝吗?他弄血灵芝干嘛,你知道吗?”
    吴如月目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道:“又不是没给你银钱?”
    朱坤道:“我知道他给了银钱。就是那玩意是救命的灵药,你家也没有重症的病人需要救治啊?他弄那血灵芝干嘛?”
    “这……”吴如月的目色也闪过一抹疑惑。
    其实她曾问过兄长,毕竟那血灵芝不是凡物,虽然和朱家是亲戚,那也是价格不菲,她也好奇兄长为何费许多银钱,买下此物。但兄长只说,他自有打算,並未详谈。
    “兄长自有他的思量。”吴如月道。
    朱坤道:“你觉不觉得这家兄长这两年来,有些越来越古怪了?”
    吴如月嗔道:“別胡说!兄长他只是性情孤僻。哪有古怪了?!”
    朱坤道:“就从他儿子失踪开始,我感觉他跟换一个人似得。”
    吴如月的目中闪过一抹极为痛苦之色。
    她吴家也是三代单传的血脉,兄长原本育有一子,取名吴襄。
    两年前,吴襄二十岁,却忽然染了恶疾,虽有良医诊治,但眼见一日不如一日,更诡异的是,那吴襄后来竟失踪了。
    现在两年过去,在吴如月心里,他这个侄儿,怕已经不在人世了。
    而兄长一直不肯续弦,也成了吴如月的另一个心病。眼见娘家和本家都后继无人,她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不祥之人,才会受这样的惩罚。
    吴如月道:“襄儿的事,对兄长打击颇大。但兄长他素性坚决,应当已经挺过来了。”
    朱坤道:“你还记得一年前,他要筹建那什么五通神庙的事吗?”
    吴如月道:“都过去的事,还提它干什么?”
    “你不觉得奇怪吗?”朱坤道:“那压根就是个没听过的神祗,怎么会有人肯出银钱呢?最后还不是你拿了私房钱给他修的。”
    吴如月道:“我是觉得兄长是因为襄儿失踪,想修庙给襄儿祈福。我怎好做事不理?”
    朱坤道:“关键是那庙修了一年多,破落成啥样了,根本没人理。”
    吴如月嘆了口气,其实她也觉得兄长这两年有些古怪,但当著朱坤的面,她不愿意承认。
    朱坤道:“我说这事是提醒你。他弄了血灵芝过去,还不定要干什么呢?你最好留意著点。”
    吴如月被唬得一跳,脸色有些苍白,手指一直绞著手帕。
    朱坤道:“一个人住久了,总会有些孤僻。你还是赶快给他续了弦吧。”
    吴如月道:“这事我说了好几次了,媒婆我都带过去了,兄长就是不应。”
    朱坤呷了口参茶,道:“不是我乱想啊。你算算,自从吴襄得了恶疾,忽然失踪。盖庙、不续弦、这又没病人,偏偏弄了血灵芝去。这桩桩件件都透著邪性呢。”
    吴如月给朱坤一席话说得直发冷。
    那座无人的废弃院落里,段融躺在大槐树黑魆魆的阴影里,目色亮如星辰。
    他一直以神识监察著朱坤和吴如月,两人在书房內的谈话,他自然是全数听到了。
    这吴勉吴大人背后的事,真是越挖越深啊!
    儿子得了恶疾,而且忽然失踪。这条信息引起了段融的特別的注意。
    而且吴勉这几天从朱坤那弄了一株血灵芝过去。
    这血灵芝,在世俗世界,已经算是最顶尖的灵药了,是真能救命的东西。这玩意颇为稀罕,可不是有钱就能弄到的。
    朱家也是世代做药材生意,才有这么一株的。
    这血灵芝的事,先放下不表。
    透过朱坤和吴如月的这番对话,段融基本能確定,朱坤和吴如月这两人应该和秽血教无关。因为朱坤所出的九成银钱给吴勉修庙,这个银钱实则是吴如月出的。
    她是不想让兄长著急,而且那时吴襄刚失踪,她觉得可能修庙是为了给襄儿祈福,她也是有些死马当作活马医,便想著帮兄长把庙建起来。
    透过这一番探查,段融再次將目光聚集到了黄陂县的县令吴勉身上,此人虽然並未修炼秽血神功,但他的这种种隱秘之事都透著邪性。
    所谓,事出反常必有妖啊!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