京师的朱雀大街洒著夏日暖阳。
    秦起的班师队伍刚入城门,就见百姓们挤在路边欢呼。
    彩绸从楼檐垂下,飘成一片喜庆的红。
    可秦起勒著马,看著远处宫墙的琉璃瓦,只觉得那阳光里藏著寒意。
    三日后,金鑾殿。
    秦赵两国的使者跪在丹墀下,头顶是皇帝居高临下的目光。
    殿上,黄五把玩著手里的玉如意,听完使者的奏请,忽然笑了。
    “归还土地,赔偿损失,这是应有之义。但三十万两白银太少,再加二十万;粮食五千石不够,给一万石。”
    秦军使者脸色发白:“陛下,秦国近年歉收,五十万两……”
    “歉收?”
    黄五打断他,语气转冷。
    “当初你们挥师南下,屠我会州百姓时,怎么没想过歉收?要么按我说的办,要么……让秦起再带军去你们国土上,看看是不是真的!”
    使者们不敢再爭,只能磕头应道:“臣等遵旨。”
    皇帝满意地点头,又道。
    “三年盟约可以签,但需派王子入质京师,以示诚意。另外,王齕等屠城將官,按大周律法处置,不得赦免。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看向身边的太监。
    “擬旨,封秦起为『镇北侯』,食邑三千户;北庭雪统领赤羽军有功,封『昭武將军』;姜雄统领玄甲军有功,封『定远將军』;司马腾袭父爵,为『忠勇伯』。明日早朝,一併受封。”
    旨意传出。
    殿外的阳光透过窗欞,照在“镇北侯”的爵位字样上,亮得刺眼。
    秦起在驛馆接到传旨时,正看著会州送来的民情册。
    册子里记著各城的死伤人数,密密麻麻的名字压得纸页发沉。
    “將军,陛下要封您为镇北侯!”
    姜雄兴冲冲地进来,手里捏著圣旨。
    “我也封了定远將军,北庭將军封昭武將军,司马腾袭爵,这可是天大的恩宠!”
    秦起放下民情册,指尖在“镇北侯”三个字上划过,冷笑一声。
    “恩宠?”
    黄五不过是在试探自己。
    这个所谓的镇北侯,不就跟北庭家一样吗?
    估计,自己要是不及时地表忠心,下场也会一样。
    北庭雪很快走进来,穿著赤羽军的银甲,甲叶上的纹路在灯下泛著光。
    “陛下的旨意我听说了。”
    她看著秦起,眼底带著笑意。
    “昭武將军,听起来还不错。”
    秦起抬头,目光落在她身上。
    “你不能上朝受封。”
    北庭雪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:“为什么?赤羽军在观澜城死了那么多弟兄,我身为大將军,凭什么不能受封?”
    “就因为你是赤羽军大將军。”
    秦起起身,声音凝重。
    “皇帝封你,是赏功,也是试探。你和我同掌兵权,又都在会州立下大功,留在京师只会让他猜忌更深。明日天不亮,你带先带我的乡军回新河县。”
    “我不走!”
    北庭雪攥紧腰间的令牌,那是皇帝亲赐的赤羽军兵符。
    “新河有守军,无需我回去。再说姜雄也要受封,他能留,我为什么不能?”
    “姜雄是玄甲军统领,可玄甲军根基在京师;赤羽军的根基在兴安城。”
    “你忘了,你北庭家是如何覆灭的了?”
    秦起盯著她的眼睛。
    “你走了,我在京师也少一层顾虑。这不是退让,是自保。”
    北庭雪看著看著秦起眼底的担忧,忽然红了眼眶。
    “你是不是早就算计好了?从会州出发时,你就让我……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秦起別开眼。
    “而且不止如此。”
    “之前我就给皇上说过,若是南方战事吃紧。”
    “务必让他把你从军中调离,保证你的安全。”
    “结果呢,都打到了川东地区,打到我家门口了,他可有下过旨意让你走?”
    “京师的水太深,我在这里孤身一人,才好发挥。”
    “可我是赤羽军的主,不是任你摆布的副將!”
    北庭雪的声音带著委屈:“你信不过陛下,难道也信不过我能护住自己?”
    “不是信不过你,是信不过皇权。”
    秦起转身,望著窗外的宫墙。
    “飞鸟尽,良弓藏。我在会州打仗,是保家卫国;回京师受封,是在刀尖上走路。你走了,我才能放开手脚。”
    北庭雪咬著唇,泪水落在银甲上,洇出一小片湿痕。
    她知道秦起说得对,可心里的不甘像潮水般涌来。
    最终,她攥紧衣角,哑声道:“我走。但你要答应我,別硬扛著。你拿著我赤羽军的军牌……有事找他们几个。”
    秦起点头,没回头。
    送走北庭雪,已是深夜。
    秦起坐在案前,看著两份奏摺。
    一份是会州七城的光復奏报,通篇写著司马进的战功和百姓的支持。
    另一份是给姜雄的叮嘱,让他受封后多与老臣走动,少提及军制改革。
    若是他被黄五利用,日后恐怕二人要在战场相见。
    姜雄走进来,端来一壶热茶。
    “秦將军,司马腾来了,在门外候著。”
    自从见识过了秦起的厉害之后,姜雄態度就大变,放著玄甲军不管,眼下儼然要变成自己的跟班了。
    天天除了跟著自己,就是跟高猛混在一起,深度交流在新河县学的东西。
    司马腾进来时,手里捧著父亲的灵位,木牌上的“忠勇”二字被摩挲得发亮。
    “明日受封……”
    “你要好好受封。”
    秦起打断他。
    “忠勇伯的爵位,是你父亲用命换来的。在朝堂上少说话,多磕头,记住自己是司马家的儿子,不是我的部將。”
    司马腾一愣:“將军,您这是……”
    “这是自保。”
    秦起给他倒了杯茶。
    “我恐功高震主,你若跟我走得太近,只会被牵连。护好司马家的人,比什么都强。”
    司马腾握紧茶杯,茶水烫得指尖发麻,却重重点头:“我懂了。”
    送走二位,秦起眼神里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微笑。
    回京之后,各人各地。
    自己却还保持著跟这俩人的联络,就是要从黄五手下,斩断这手足!
    尤其是,司马进一死,司马家与黄五之间的联繫就弱了不少。
    现在的司马腾,与黄五只是普通君臣,与自己关係倒是好不少。
    次日清晨,天刚蒙蒙亮。
    秦起换上朝服,玄色锦袍上绣著流云纹,腰间玉带冰凉。
    李蛋走了进来,低声道。
    “夫人已经出发了,留了封信给您。”
    秦起接过信,没拆开,直接塞进袖中。
    走到宫门前,正遇上洪野。
    他穿著紫袍,见了秦起便拱手。
    “秦將军早,陛下已在金鑾殿等候。”
    目光扫过秦起身后,没看到北庭雪,眼底闪过一丝瞭然。
    两人並肩走上大殿前阶梯,晨光从殿顶的藻井漏下,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    小太监尖细的声音在殿外响起。
    “宣——镇北侯秦起,上殿——!”
    秦起深吸一口气,抬脚走向那扇沉重的朱漆大门。
    小太监伸手,缓缓推开了殿门。
    门后的金鑾殿,香菸繚绕,文武百官分列两侧,御座上的黄五正目光沉沉地看著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