治保主任的心情也极是不爽,眼底乌青一片,都是因为榆树囤闹的。
    此时,捏著鼻子蹲下身,用木棍拨了拨叶子下的骨架。
    “嘖,这死状也太惨了。你们村的野兽这么凶残,你们竟然能待得下去?”
    赵威顺势道:“主任,眼下天干,山中食物稀少,野兽有些暴动不安。”
    “我们村时常会有野兽下山偷食庄稼的事情发生,这半年来,已经有两起野猪伤人的事发生。”
    “万幸村民们都比较勇猛,和野猪打抖了一番后,总算是没有出现伤亡。”
    “但这个人不是死在野猪嘴下,面是一种叫狼獾的野兽之下,你来看看这些脚印,和普通的野兽脚印是不一样的。”
    “你若是不信,可以去找有经验的老猎人来,让他们帮忙分辨一下就知道了。”
    这治保主任倒也不含糊,其跟著来的人里面,就有一个会打猎的,直接把人叫上来。
    这人仔细辩认一番后,附和起来:“主任,还真的是这样,你看看,这里还有好些这个畜生留下的粪便。”
    “这人想来是途经这里,结果遭遇了野兽袭击,这才死了,看其骨龄,还挺年轻的,可惜了,唉……”
    治保主任推了一下鼻子厚重的眼镜后,对赵威道:“你们这个村存在极大的安全隱患,好还,你护村有方,听说没有伤到一个村民?”
    “是的,老天爷保佑,大傢伙儿除了在打斗过程中受了点轻伤,没有伤亡发生。”
    此人沉吟片刻后道:“这也不是长久的事儿,等回去后,我会和上面的人请示一下,看是否批准成立一个狩猎小队,让你们能上山清剿。”
    赵威大喜,总算是能上山打猎了,这半年来,他都是偷偷摸摸的,暗中行事,別提有多憋屈。
    而这也是他故意去叫这人来的原由。
    平时叫也叫不动这样的大人物。
    但榆树囤发生了这么恶性的血腥事件,这人总是要来过问一下的。
    治保主任站起身,拍了拍裤腿上的土。
    “狩猎小队的事我记下了,不过得等上面批文下来,你们暂时別轻举妄动。”
    赵威心里暗喜,面上却做出愁眉不展的样子。
    “主任,不是我们想动,是这畜生已经尝到血腥味了,万一晚上摸进村……”
    他指了指远处的粮囤,“这些畜生就算不为了伤人,但我们囤里的粮食可经不起折腾啊。”
    这话戳中了治保主任的痛点。这年头粮食比命金贵,要是榆树囤的粮出了问题,他这个治保主任也脱不了干係。
    “你说得有道理。”他推了推眼镜,“这样吧,我先给你们开个临时狩猎许可,允许你们在村周边十里范围內活动,但不准往深山里去,听见没?”
    赵威连忙点头:“主任放心,深山里有黑瞎子,我们懂规矩。”
    治保主任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,这才带著民兵抬著骨架离开。
    他们还要想办法找到这人的身份,这可是有些难办。
    如果实在不行,也只能隨便找个地儿处理掉。
    赵威站在村口,看著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土路尽头,嘴角终於忍不住扬了起来。
    黄毛凑上来,满脸兴奋:“师父,这下好了,咱们能光明正大上山玩耍啦!”
    “要不要把大师兄他们都叫回来?他们可一直想跟著你一起进山呢!”
    “小声点!”赵威拍了他一巴掌,“暂时不乱动,听通知。”
    这事儿不好现在就传扬出去。
    万一那些隱在暗中的人发现他们的壮劳力都不见了,指不定还会来村子里面搞事。
    他想起林清和还在为灰衣人的事心烦,便转身往家走。
    刚进院子,就看见林清和坐在门槛上,眼神有些呆滯,不似从前开郞。
    这人的负罪感太强,也不是好事啊。
    “师父,”赵威走上前,“那个人已经被抬走了,野兽將其啃得只剩下骨架子了,你若是心里烦闷,就和我一起上山打猎吧,我才刚弄到了特批的临时狩猎许可。”
    林清和抬眼看了他一下,眼神依旧有些茫然:“上山做什么?不去了,不能再造杀孽了。”
    “那……你去采点草药总行的吧。”
    这不是他最爱乾的吗?
    三天两头就往山上跑,总也不閒著。
    赵威蹲下身,看著他有些粗糙的手,“师父,您別想太多了,那事儿……都过去了。”
    林清和没说话,只是轻轻地嘆了口气。
    “徒弟,”他忽然开口,“你说人为什么要活著呢?”
    “人活著……”赵威挠了挠头,想起村民们饿肚子时啃树皮的滋味,想起云秀脖颈上的纱布,於是道:“总得守著点啥吧?守著媳妇,守著粮食,守著这村子。师父您守著医道,不也是为了让更多人能活下去吗?”
    林清和闻言,指尖微微一颤,一片烂树叶从肩头滑落。
    “医道?”他低声重复,像是在咀嚼一块生锈的铁。
    “我守著医道,却活生生的弄死了一个人,唉……”
    他没说下去,只是抓起身边的药锄,猛地砸在地上,惊飞了一群蚂蚁。
    赵威嚇得后退半步——师父从没用过这么大的力气。
    药锄的铁尖嵌进泥土里,发出沉闷的响声,像极了什么东西碎裂时的声音。
    他忽然明白,林清和不是在问他,而是在问自己,问那被血痕玷污的道心。
    “师父……”赵威蹲下身,握住林清和握药锄的手,那双手曾接过初生的婴儿,也曾按过垂危的老人,此刻却微微颤抖。
    “您救过多少人,所有的人都记著。那人的事,是他咎由自取,跟您没关係。你这是为苍生除害,是大功德的事。”
    “您说过,医者要有仁心,但也要有慧眼。那人得的不是病,是恶。治不了的恶,就得让老天爷收。您看,这不就是老天爷的意思吗?”
    他指了指天上的太阳,“太阳照著好人,也照著恶人,但恶人自己往阴沟里钻,能怪太阳不亮吗?”
    林清和沉默了。
    “或许你说得对。”林清和弯腰捡起药锄,“我会跟你上山,就当赎罪吧。”
    赵威大喜过望,连忙跑进村子里规划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