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色渐浓,刘谦跟著少年们走在田埂上,脚下的泥土在月光下泛著湿润的光泽。
    他攥著铁锹的手心里还残留著汗渍,耳边是此起彼伏的谈笑声,自己嘴里有好几次,都会忍不住出口伤人,最后又被他及时醒悟过来,又咽了回去。
    经此一事,他这才是算得上脱胎换骨,再不是曾经的小霸王。
    “刘哥,看!”
    扎羊角辫的小翠突然拽住他的衣角,指著远处沟渠旁的篝火。
    “张大爷在烤獾子肉,可香了!”
    火苗噼啪作响,烤肉的香气混著松烟扑面而来,刘谦的胃却突然抽搐起来。
    这是自那次遇险后,他第一次感觉到飢饿。
    刚才赵威给他吃的那点东西,根本不足以抗饿。
    也就是这个时候,村子里面好些汉子,正围著赵威起鬨。
    “社长!再讲一遍你带著人横扫野猪林的故事!我们都可爱听啦!”
    火光映在赵威稜角分明的脸上,他故意板著脸:“想听?先把西坡的石料运完!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年轻人便怪叫著不依了,毕竟现在是晚上了,他们难得的放鬆一下,再也干不动了。
    赵威被缠得没有办法,只能坐到那个火堆边,然后和眾人侃侃而谈。
    一直讲到那只獾子肉都被烤得金黄黄的了后,这才停了下来。
    “愣著干嘛?还不赶紧过来吃,再晚一些可没有了哦!”
    赵威对著一直站著的少年郞们,还有没回过神来的刘谦招手。
    刘谦搞不懂,赵威咋没在家,而是和村子里面的人,跑到这个田间地头来了。
    更让人惊讶的是,连云秀这个表嫂也来了。
    云秀上前,塞了半块烤得焦香的獾子肉给刘谦。
    “尝尝,虽然比不上王婶家的腊肉香,但是这个是威哥儿自己调配的供料烤出来的,你一定没吃过。”
    刘谦盯著肉块,心里说不出来的满足,最后的那点子阴云,都在这又唱又跳,所有人欢欣快乐的气氛里,悄然消散了去。
    刘谦咬下一大口獾子肉,油脂顺著嘴角滑落。
    焦脆的外皮裹著鲜嫩的肉质,混合著赵威特製的香料,在舌尖炸开从未尝过的美味。
    他抬头时,正撞见赵威朝他举杯——那是用竹筒盛著的米酒,白色的液体在火光下泛著柔光。
    “好吃就多吃点!”
    赵威扯开嗓子笑道,“明天跟著我去后山,保准让你见识真正的猎手手艺!”
    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,几个少年起鬨著要和刘谦比谁吃得快,小翠更是直接把自己那份肉塞进他手里。
    一大头獾子肉,其实都是专门为刘谦烤制的。
    大傢伙儿都知道他好几天不吃不喝的,像个活死人。
    能把这个肉吃下去,人就不会有事。
    吃饱喝足,赵威拉著云秀站起来,对著眾人道:“走吧,带你们去抓知了猴去,这玩意儿才是最好吃的。”
    “呀,这个我知道,我吃过,每年都要抓到好多呢。”
    “但是今天太干了,知了猴变少了,有些不好抓啊!”
    少年郞们有些泄气的又补充道:“今晚上出来,是想看火亮子的,在那边的一个火塘边,可多可多,好看极了。”
    这种虫子,赵威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过了,倒也来了几分雅兴,跟著少年郞们一起来到这个地方。
    此时恰逢月光给芦苇盪镀上一层银边,刘谦跟著眾人深一脚浅一脚踩进湿地。
    忽然间,黑暗中亮起星星点点的微光,像是谁把银河揉碎了撒在草丛间。
    小翠兴奋得直跳脚:“快看!火亮子出来了!”
    因为有水渠在,这个地方的水草还比较茂盛,这才能养得住这些珍贵的小虫子吧。
    漫天都是点点星光在闪烁,和赵威吹的那个曲子,意外的合上了。
    女人应该都很喜欢这样的气氛吧。
    云秀也不例外,一直都在叫嚷著好美好喜欢云云,开心得就像个容易满足的小孩子。
    赵威寻了一把芦苇杆,很快就编织出一个小小的蛐蛐笼。
    把那些发著亮光的小虫子,都抓到这个笼子里。
    那不就有一个小小的灯笼了吗?
    把灯笼递到云秀的手中,暗戳戳的拉著她的手,二人十指紧扣,什么也没有说,只是相视一笑。
    如果岁月如果能向这一刻般,静謐而又美好,那该多好啊!
    欣赏了一下这无边美景后,眾人跟著赵威往一个地方行去。
    那里长了很多的树木,此时,上面正趴满了知了猴的身影。
    一动不动的,就只在那里不停的叫著。
    得亏离著村子远,不然的话,就这高声尖叫的蝉鸣声,怕是要吵得人睡不著觉。
    刘谦学著其他人的样子,弯腰凑近树干,月光透过枝叶在树皮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    他眯著眼仔细分辨,突然发现某处凸起的树皮正在蠕动——正是知了猴!
    “我找到一只!哈哈……”
    刘谦兴奋地伸手去抓,却被赵威一把按住手腕:“慢著!”
    赵威掏出根细树枝,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那团灰褐色的小东西。
    “得等它再爬高点,爪子鬆开树皮才能捏住翅膀。”
    话音未落,知了猴猛地往上一躥,刘谦眼疾手快,两根手指轻轻一夹,温热的虫身便稳稳落在掌心。
    林子里渐渐热闹起来,少年们举著火把,窸窸窣窣的搜寻声混著蝉鸣。
    不知谁喊了声“看我的!”
    只见有人脱下外套罩住树干,惊得几只知了猴扑稜稜掉进衣兜,惹得眾人鬨笑。
    小翠踮著脚够不到高处,刘谦便蹲下让她踩在自己膝盖上,小姑娘脆生生的欢呼惊飞了树梢的夜鸟。
    这放在过去,刘谦是绝对不会干的。
    但他现在喜欢这些没有诚腹的乡下人,他们直率和可爱,迎得了他的友谊。
    所以,他甘愿托举这个小丫头,让其能抓到上面的知了猴。
    “哎哟我去……”赵威忽然压低声音:“都別动!”
    眾人顺著他手指的方向望去,月光下,一只通体金黄的知了猴正缓缓从树洞爬出,翅膀还裹在半透明的壳里,像披著层流动的琥珀。
    “这是金蝉,少见得很吶!”
    云秀掏出隨身带的帕子,轻轻將金蝉兜进罐子。
    “等明早它脱了壳,翅膀能透亮得像水晶。”
    当露水打湿裤脚时,每个人的罐子都装满了战利品。
    这一夜的收穫,又岂是几只虫子,而是一个夏天的快乐啊!仿佛那无忧无虑的童年再一次回来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