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仁在田地里,数到头昏眼,也数不完。
    他虽然才人到中年,但始终只是一个文弱书生。
    这一直弯著腰数著,久了之后,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了。
    再加上刚刚朱厚照那丝毫不压低声音的一句,陈仁时不时想起来,胸口就堵著一口老血。
    最终,他只能直接摆烂,去找皇帝谢罪。
    “陛下,是臣错了。”
    “臣不该在没看到实物的时候,就提前质疑永西伯。”
    一旁的李东阳隨意看了他一眼,笑眯眯的道:“陈大人这是数好了?”
    陈仁赔著笑:“呵呵,没数好。”
    “但不用数,本官也知道永西伯说的话不假了。”
    “这亩產二十石以上的粮食,原来是真的有!”
    “哎呦,恐怕不止二十石。”
    “按照永西伯这田里的產量,恐怕三十石都有!”
    “下官见识浅薄,实在是不该。”
    “恭喜陛下得此神物,我大明国运昌隆,实在是可喜可贺啊!”
    为了不再继续数下去,陈仁已经没了刚刚在暖阁中与赵策等人针锋相对的气势。
    他对著弘治皇帝一通拍马屁,丝毫不觉得脸红。
    赵策无所谓的笑了笑,一旁的李东阳则轻轻“哼”了一声。
    陈仁又赶紧转向李东阳:“李阁老不愧我们大明才学第一人,教的徒弟不仅是个大才子,还是我们大明的吉星吶!”
    “此等粮食,我等闻所未闻。??? 6????u?.???m ???”
    “就算放在我等面前,恐怕也认不出来。”
    “永西伯实在是见多识广,乃是我等不能及也。”
    又一通马屁拍下去,弘治皇帝轻咳了一声,总算是回应了下来。
    陈仁是户部侍郎,也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官。
    既然他自己主动搭了阶梯,那还是要顺势让他下台来的。
    弘治皇帝温和道:“爱卿今日也劳累了许久。”
    “既然已经確认了永西伯所言不假,那这藤暂且就不数了。”
    陈仁赶紧谢恩:“多谢陛下体谅。”
    “不过......”
    弘治皇帝话锋一转。
    “卿在暖阁时说的话,確实有些不对。”
    “若是传了出去,恐怕会对永西伯的声誉不好。”
    言下之意,就是要他对赵策道歉了。
    这不道歉,谁知道你是真服还是假服呢?
    陈仁也听懂了这意思。
    他一个为官多年,还身居要职的人,给一个毛头小子道歉。
    这要传出去,不得被同僚们说好久?
    但一旁的李东阳虎视眈眈的看著,太子也紧紧的盯著......
    刘健等人,则事不关己高高掛起,只盯著眼前的。???? ?9s卄ux.??m ????
    陈仁只能走到赵策面前,对著他拱了拱手。
    “永西伯,方才是本官不对......”
    赵策轻笑一声。
    “陈大人若是还怀疑,可隨时过去再数一遍藤。”
    陈仁赶紧摆摆手:“不数了不数了。”
    “不怀疑了!”
    李东阳见他这样子,摸了摸下巴的鬍子,心中只觉得解气了不少。
    他笑眯眯道:“陈大人虽然也是进士出身,年纪还比我徒儿大上不少。”
    “可也不能一直坐高堂,骑大马,从而局限了自己的眼界不是?”
    同朝为官的人,大家都只想著和气生財。
    李东阳也是,基本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,也不会去得罪什么人。
    但今日,他算是豁出了老脸,为了自己的徒弟,三番四次出声,回懟陈仁。
    赵策以前在县里的时候,拜的夫子李秀才,就是个极其护短的。
    他自己骂自己的学生可以,但就是不容许別人骂几句。
    如今的李东阳,年纪与资歷都是李秀才不能比的。
    但两人的护短程度,倒是有得一拼。
    区別就在於。
    一个简单粗暴一些,说不通就要擼起袖子来。
    一个则文雅许多,骂起人来引经据典,让你无地自容。
    这坐高堂,骑大马,不就在讽刺陈仁只是个空壳子,啥本事都没有吗?
    陈仁虽然不懂,但这些典故还是知道的。
    他脸红脖子粗的哼哧了两声,最终只能憋出一句:“李阁老......教训的是......”
    “下官回去以后,定当反省一番!”
    李东阳笑眯眯的看著他,似乎才满意了一些。
    一旁的刘健几人,都暗自咂舌。
    还好刚刚他们虽然也同样怀疑,但並没有出声说太过分的话。
    不然恐怕李东阳连他们都敢懟。
    嘖嘖......
    这陈仁,脸色发青,鞋子上全是泥土。
    先是被赵策坑去数藤,后面又被李东阳拐著弯的骂。
    堂堂朝廷大员,看起来便像个被痛打过的落水狗一般。
    这就是招惹这两师徒的后果吗?
    场面一时又沉默了下来。
    弘治皇帝见陈仁已经改口,也不打算再纠结此事。
    毕竟如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解决。
    弘治皇帝直接问赵策:“永西伯,你先前栽种之时,应当是有明確数量的?”
    “这亩地,大概有多少红薯藤?”
    赵策对大棚的植物都是很关注的。
    他当即报了一个数:“一亩地,大概栽种了一千五左右的红薯苗。”
    “一根红薯苗大概產二斤左右的红薯,加起来就大概是三千斤左右。”
    “三千斤......”
    一旁的佀钟喃喃著,难以相信的问道:“三、三千斤是多少石来著?”
    “老夫、老夫是不是算错了?”
    如今算术进步飞快的朱厚照肯定的道:“佀大人,是二十五石左右。”
    “你算的是多少?”
    “二、二十五石......”
    佀钟重复著这一个数字,满脸的不可置信。
    “这、这么多......”
    在场的人,都被这数量,震的心中麻木。
    再不可置信,事实也就在眼前。
    亩產二十五石的粮食。
    就算百姓们匀出半亩去栽种,全家人都不用愁一年的粮食了!
    佀钟的眼中,感觉都看到各地仓廩中被堆的满满当当的粮食。
    到时候哪里有灾情,他还用抠抠搜搜的,这里借调那里借调?
    佀钟想到这些,突然转头,痴痴的看著赵策。
    他激动的双手颤颤巍巍,一把拉住赵策的手。
    “永西伯,你这种子,送朝廷可好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