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6章 诸葛亮出任雍凉总督,司马懿加封蜀地丞相
    洛阳,皇宫大內。
    冬日,暖阁內,炭火细细地燃著。
    驱散了些许寒意,却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军国重压。
    几份来自前线的紧急军报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御案之上。
    刘备披著一件玄色常服,目光从绢帛上抬起,落在端坐下首的李翊身上。
    刘备的面容较之昔日征战四方时已显丰润,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,依旧锐利,仿佛能洞穿人心。
    “子玉。”
    刘备开口,声音平稳,却自带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仪。
    “前线战报,朕已览毕。”
    “陈元龙確是干才,杨荷一战,尽歼吴军三万,大涨我军威风。”
    “朕听闻,彼时吴人胆裂,江防空虚。”
    “若我军乘胜渡江,建业或可一鼓而下?”
    李翊微微欠身,从容应道:
    “……陛下圣鉴。”
    “当时形势,確如陛下所言,於我极为有利。”
    刘备手指轻轻敲击著案上的战报,语气变得意味深长:
    “既然如此,陈元龙为何不即刻挥师南渡。”
    “反而要先上报朝廷,等候你这首相的批覆?”
    “这千里往返,驛马奔驰,耗费时日。”
    “待朕与你的旨意传回江南,恐已入隆冬。”
    “届时天寒水冷,渡江作战,岂不倍增艰难?”
    “將士伤亡,亦恐更多。”
    “元龙熟諳兵机,不会不知此理吧?”
    暖阁內一时静极,只有炭火偶尔爆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    李翊心知,陛下此言,绝非单纯询问战局。
    陈登手握重兵,虎踞江南,其任何举动都牵动著洛阳最敏感的神经。
    陛下此言,明是询问战机,实是试探他这位首相如何看待陈登这番“恪守臣节”的举动。
    更是试探他李翊自身的態度。
    李翊神色不变,略一沉吟,缓缓答道:
    “陛下所虑,乃兵家之常情。”
    “然臣以为,陈元龙此举,正显其老成持重,公忠体国之心。”
    “哦?”刘备眉梢微挑,“子玉且细言之。”
    “陛下。”
    李翊拱手,言辞清晰而恳切,“灭国之战,非比寻常。”
    “虽战机稍纵即逝,然亦需统筹全局。”
    “虑及战后安抚、人心向背。”
    “元龙虽善战,然江南之事,千头万绪,非仅沙场爭锋耳。”
    “其先报朝廷,一则尊奉体制,以示不敢专断。”
    “二则亦是请朝廷统筹各方,以备万全。”
    “此乃为將者之本分,亦是谋国者之远见。”
    他稍作停顿,观察了一下刘备的神色,继续道:
    “至於陛下所忧隆冬作战之难,臣亦思之。”
    “然观东吴如今,生力军丧,名將凋零。”
    “孙韶少不更事,强行征丁已致民怨沸腾。”
    “其国上下,实已如强弩之末,势不能穿鲁縞。”
    “而我大汉王师,挟新胜之威,士气正旺,將士用命。”
    “纵天时稍有不利,然仰仗陛下天威,兼之人和鼎盛,破吴必矣!”
    “无非是多费些周章,多耗些时日罢了,结局早已註定。”
    “反之,若纵容大將边陲自专。”
    “虽或能速胜,然此例一开,恐非国家之福。”
    李翊这一番话,
    既肯定了陈登的忠诚,又巧妙地將“可能存在的损失”归因於客观困难。
    並坚信胜利终属大汉。
    更重要的是,点明了维护朝廷权威、防止边將坐大的深远意义。
    刘备听罢,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审视终於消散,化为畅快的笑意。
    “善!!”
    “子玉此言,深得朕心!”
    “元龙知进退,守臣节。”
    “子玉你总揽全局,思虑周详,皆朕之股肱也!”
    他心中確实满意。
    陈登没有恃功而骄,擅自行动,这让他安心。
    李翊能明白並维护这份君臣之间的默契,更让他欣慰。
    至於晚上几个月渡江,多死伤一些士卒。
    与稳固皇权、防止尾大不掉相比。
    於一个国家而言,孰轻孰重,不言自明。
    “既如此,”
    刘备笑容一收,正色道,“卿之內阁批覆,甚为妥当。”
    “朕亦准之所请。著陈登即刻筹备。”
    “待旨意到达,便挥师南渡,一举平定江东!”
    “臣,遵旨!”
    李翊躬身领命。
    刘备心情甚佳,復又笑道:
    “元龙与前线將士有功,不可不赏。”
    “传朕旨意,赐陈登东海明珠一斛,锦缎百匹,御酒五十坛!”
    “其余有功將士,由兵部论功行赏,务必丰厚!”
    “陛下圣明!”
    李翊再拜。
    心中却知,这些赏赐既是荣宠,也是一种无形的警示与安抚。
    旨意隨即以六百里加急发出,驰向江南。
    然而,正如刘备所预料那般。
    当这份允许渡江的旨意歷经千山万水,终於送达陈登手中时,
    长江两岸早已是北风怒號,雪纷飞的隆冬景象了。
    朔风怒號,卷著冰冷的雪沫,抽打在旌旗与营帐之上,发出呜呜的声响。
    江面不再奔腾,而是凝结著薄薄的冰凌。
    舟船皆被拖上岸边,覆著白雪,如同蛰伏的巨兽。
    天地间一片肃杀,寒意直透骨髓。
    中军大帐內,燃著数个火盆。
    陈登端坐帅位,其下各级將领——
    张郃、臧霸、高顺、徐盛等皆肃然而立,人人面色凝重。
    那捲由洛阳六百里加急送达、准许渡江的圣旨,此刻正静静地躺在案上。
    陈登的目光扫过诸將,声音平稳,却难掩一丝沉重:
    “陛下圣諭,相爷钧旨已至。”
    “允我等挥师南渡,平定江东。”
    “此乃皇恩浩荡,亦是我辈武人建功立业之时。”
    他话锋一转,手指帐外:
    “……然,天时不佑。”
    “如今江河冰封,北风凛冽。”
    “舟楫难行,弓弩乏力。”
    “若此时强令渡江,非但胜算难料,恐將士冻溺而死者,將十之五六。”
    “此非为將之道,更负圣上所託。”
    帐內一片沉寂,唯有风声呼啸。
    诸將皆知,主帅所言乃是实情。
    那唾手可得的战机,因庙堂的规矩与往返的延误,已悄然滑过。
    臧霸出列,拱手道:
    “……征南明鑑。”
    “隆冬用兵,確为大忌。”
    “不若暂缓攻势,固守营垒,养精蓄锐。”
    “待来年春暖冰融,再图南进。”
    张郃亦接口,语气带著几分无奈:
    “虽如此,恐迁延时日。”
    “吴人得以喘息,重整江防。”
    “来日再战,必更加艰难。”
    此言道出了帐中所有將领的心声,一股压抑的遗憾与不甘在空气中瀰漫。
    陈登深吸一口气,霍然起身,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:
    “诸君所言,皆在情理。”
    “然,事已至此,懊悔无益!”
    “陛下与相爷既將此重任託付我等,岂可因天时不利而颓唐丧志?”
    他走到诸將中间,声音提高,语气中有著充满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    “冬日虽寒,正好厉兵秣马!”
    “春汛虽未至,然我辈岂可坐等?”
    “自今日起,全军需加紧备战,修缮舟船,打造器械。”
    “操演水战,侦测江情!”
    “务必要在明年春汛到来之前,使全军將士——”
    “从將领到士卒——人人皆做好万全准备!”
    “一旦东风起,春水涨,我要看到的:”
    “是一支箭在弦上、锐不可当的虎狼之师,直扑江南!”
    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。
    “我知道,等待令人焦灼,寒冬难熬。”
    “但越是艰难,越需忍耐,越需同心!”
    “本帅与诸君,与全军將士,同甘共苦!”
    言罢,
    陈登竟真的搬离了温暖的中军大帐,命人於普通营区另设一简陋军帐。
    好食鱼膾如他,此刻竟下令餐桌上不许在摆鱼膾。
    而是与士卒同吃一锅粟饭,同饮一碗菜羹。
    夜间,一同忍受那透帐的寒风。
    他每日巡营,视察防务,观看操练。
    遇有衣衫单薄者,便脱下自己的裘袍与之。
    见有伤病者,必亲往探视抚慰。
    主帅如此,全军上下虽天寒地冻,却无甚怨言。
    反而士气渐渐凝聚。
    一股憋屈了许久、亟待爆发的力量在冰封的营地下悄然涌动。
    然而,寒冬漫长,物资消耗巨大。
    尤其是肉食短缺,士卒体力下降。
    陈登看在眼里,忧在心中。
    这日,
    他召来书记官,口述奏章。
    “……臣登再拜顿首:”
    “仰赖天威,將士用命,江北粗安。”
    “然时值隆冬,淮泗苦寒。”
    “士卒戍守江干,朔风裂骨,冰雪伤肤。”
    “虽臣已督令加紧备战,然非厚其衣食,无以蓄锐气。”
    “非饱其肠胃,无以鼓勇力。”
    “伏乞陛下、相爷,垂念边將士卒之苦。”
    “特赐发牛羊若干,南下劳军。”
    “则三军感戴皇恩,必效死力,以待春汛,克竟全功!”
    奏章再次以加急发出,飞向洛阳。
    陈登站在营门,望著漫天风雪,心中默念:
    但愿朝廷能体谅前线之苦,让这些即將赴死的儿郎,
    能多吃一口肉,多添一分力气,去迎接那註定惨烈的春天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陈登请求调拨牛羊以犒劳前线將士、提振士气的奏疏,正摊在刘备的御案之上。
    刘备指尖轻点著奏疏,眉宇间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,嘆道:
    “……元龙所言甚是。”
    “江北苦寒,將士们戍守江干,餐风饮雪,確是不易。”
    “欲使其效死力,必先饱其腹,暖其躯。”
    “子玉。”
    他目光转向下首的李翊,“此事,你看能否操办?”
    李翊闻言,即刻转向位列一旁的大司农麋竺,问道:
    “子仲,国库仓廩,可能筹措出这批牛羊?”
    “前线二十万將士,即便不算路途损耗,所需亦非小数。”
    麋竺面露难色,出列躬身,计算道:
    “……回陛下,首相。”
    “依陈將军所请,並虑及路途遥远,牲畜倒毙之耗。”
    “粗略算来,至少需牛、羊各两万头,方能略见成效。”
    “然……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声音愈发艰涩。
    “然中原各地府库,恐一时难以凑齐此数。”
    “或需急令河北诸州调拨。”
    哦?
    刘备闻言,眉头微蹙,带著几分疑惑道:
    “子仲此言,朕却有些不解。”
    “朕平日见这洛阳城中,羊肉馆肆林立。”
    “冬日里食羊肉饮饺者甚眾,可谓摩肩接踵。”
    “即便耕牛珍贵,难以足数。”
    “何至於连足够的羊只都凑不齐?莫非其中有何隱情?”
    麋竺苦笑一声,拱手解释道:
    “陛下明察秋毫。”
    “然……然京城中消费羊肉者,多为权贵富户、官宦之家。”
    “自……自相爷推广那『饺子』之食后,冬日食羊之风更盛。”
    “民间羊只,多集中於彼辈手中。”
    “或蓄於其庄园,或售於市井奢店,价高而流散。”
    “朝廷若骤然徵收如此巨量,无异於与民爭利,强夺豪取。”
    “恐……恐於陛下圣名有损,亦易生事端。”
    他话语委婉,却点明了问题的核心——
    肉食资源大多流入了富裕阶层,朝廷若强行徵调,必触犯各阶层利益。
    这也会破坏刘备“仁君圣主”的形象。
    刘备听罢,默然片刻。
    他自然不愿行此有损声望之事,於是將目光再次投向李翊,语气中带著倚重与期待。
    “……子玉,开通与北方互市,引入牛羊,此策本是你力主推行。”
    “如今牛羊多散於民间,朝廷反而不易筹措。”
    “此事,还需你拿个主意。”
    李翊沉吟半晌,方才缓缓开口:
    “陛下,子仲所虑,不无道理。”
    “强征確非上策。”
    “为今之计,唯有双管齐下。”
    “其一,即刻行文河北各部刺史。”
    “命其无论如何,优先凑集一批牛羊。”
    “火速南送,以解燃眉之急。”
    “能得多少,便算多少。”
    麋竺在一旁补充道:
    “然陛下,首相,即便河北尽力,恐也难以凑足所需之半数。”
    李翊点头,目光转向另一侧一直静听的左相兼太傅鲁肃:
    “子敬,依你之见。”
    “这剩余缺口,该当如何填补?”
    鲁肃捻须沉思,片刻后道:
    “中原既不足,唯有再向塞外求购。”
    “只是……”
    “近年北地冬寒酷烈,闻说草原之上,牛羊冻毙者甚眾。”
    “更有一虑……”
    他语气转为凝重,“鲜卑首领軻比能,近年来渐露骄狂之態,不復往日恭顺。”
    “去岁乃至今岁,已屡次擅自抬价。”
    “甚至中断交付,破坏昔日订下的期货条约。”
    “向其购羊,恐非易事。”
    李翊接口道:
    “子敬所言,我亦知晓。”
    “軻比能小动作不断,其心叵测。”
    “然其部族庞大,牛羊数量仍是诸胡之冠。”
    “此前其违约之事,因规模不大,且虑及大局,已被我暂且压下。”
    “如今军需紧急,或许可再派能言善辩、熟知胡情之干员。”
    “持重金前往交涉,晓以利害,或能购得一批。”
    刘备听罢,觉得此策可行,当即拍板:
    “既如此,便依子玉之策。”
    “先令河北尽力筹措,同时遣使北上,与鲜卑交涉购羊。”
    “子玉,你看派何人前往为宜?”
    李翊早已思虑妥当,即刻回道:
    “臣举荐商部侍郎甄尧。”
    “甄侍郎多次经办与北方互市,熟知胡情物价。”
    “且为人机敏,善於斡旋,堪当此任。”
    “准!”
    刘备頷首,“即刻擬旨,令甄尧准备,克日北上!”
    “务必儘快將牛羊之事落实,前线將士,等不得太久!”
    “臣,遵旨!”
    李翊与鲁肃、麋竺一同躬身领命。
    旨意迅速传出,一路发往河北,一路发往商部衙门。
    然而,无论是从河北调拨,还是远赴塞外採购,皆需时日。
    北岸汉营之中,陈登与二十万將士,仍需在这冰天雪地中,苦苦等待那不知何时才能到来的犒赏。
    以及更加遥远而残酷的春汛渡江之战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洛阳,相府。
    一辆风尘僕僕的马车悄然停驻,车帘掀开,一人翩然下车。
    他身披鹤氅,头戴纶巾,面容清癯,双目却湛然有神。
    顾盼之间,自有经纬天地的气度,正是交州刺史诸葛亮。
    他並未即刻入宫面圣,而是径直来到了这权势煊赫的宰相府邸。
    门房早已得令,恭敬地引他入內。
    恰逢李翊车驾刚自宫中返回,闻听诸葛亮已至,脸上不禁露出真切笑意。
    连朝服都未及更换,便吩咐左右:
    “速排宴席!於暖阁设铜釜,今日吾要与孔明好好一敘!”
    暖阁內,炭火融融,驱散一身寒气。
    中央一方矮几上,赤铜火锅汤底已沸,咕嘟作响,香气四溢。
    周遭案几上,各式鲜切肉片、时蔬菌菇陈列有序。
    李翊步入阁中,见到那立於窗边、正观赏庭中雪松的身影,不禁朗声笑道:
    “孔明!一別八载,让吾好生想念!”
    诸葛亮闻声转身,从容长揖:
    “亮,拜见相爷。”
    “劳相爷掛念了。”
    李翊上前几步,仔细端详。
    只见诸葛亮虽经岭南风霜,却非但未见憔悴,反而神采更胜往昔。
    目光清澈睿智,肌肤竟透著几分红润光泽。
    於是,不禁讶异感慨道:
    “奇哉!岭南之地,向称瘴癘蛮荒,多少俊杰折戟沉沙。”
    “怎地孔明你去得数年,非但未显劳神,反更见精神矍鑠,双目湛然如星?”
    “莫非真有鬼神庇佑不成?”
    诸葛亮闻言莞尔,谦道:
    “……相爷取笑了。”
    “岭南虽地处僻远,然山水自有灵秀。”
    “亮这些年遍歷诸郡村落,跋山涉水,腿脚反倒愈发健朗。”
    “加之机缘巧合,得遇神医董奉先生,蒙其指点养生之道。”
    “如今每日啖些龙眼,食些乌骨鸡羹,倒觉身心舒畅。”
    “恍若焕发新生,不敢言老。”
    李翊抚掌大笑:
    “好一个焕发新生!羡煞吾也!”
    “瞧你这般风采,倒显得我这把老骨头,是真箇垂垂老矣嘍!”
    语气中带著几分自嘲,几分真实的感慨。
    诸葛亮正色道:
    “相爷何出此言?”
    “您总理阴阳,操劳国事,乃国之柱石。”
    “亮观相爷气色,龙精虎猛,必能寿享期颐,长命百岁。”
    “借你吉言,借你吉言矣!”
    李翊笑著摆手,引诸葛亮入席。
    “来来来,冬日苦寒,此物最是暖身。”
    且边吃边谈。”
    说著,亲自执箸,为诸葛亮布菜。
    几杯温酒下肚,周身暖透。
    李翊放下酒杯,神色渐趋郑重:
    “孔明,閒敘已过,该言正事了。”
    “你镇守交州八载,政绩斐然。”
    “陛下与吾,时有耳闻。”
    “今日便细细说与吾听,你在那岭南之地,究竟做出了何等一番事业?”
    诸葛亮敛容,娓娓道来:
    “……蒙相爷垂询。”
    “亮至交州,见其地湿热,颇宜种植甘蔗。”
    “然土人仅知粗製飴,获利微薄。”
    “亮於是与工匠反覆试验,终得『白』之法,其色如雪,其甜倍蓰。”
    “遂鼓励百姓广种甘蔗,设立坊,行销中原乃至海外。”
    “如今岭南之民,因而富者甚眾,路不拾遗之风渐起。”
    “哦?白?”
    李翊眼中闪过激赏之色,“此乃惠及民生之创举!后来又如何?”
    “其次,”
    诸葛亮继续道,“交州僻处海隅,然海上通道不可轻废。”
    “亮整飭港口,建造海船,积极通联身毒、南洋诸岛,乃至远及波斯。”
    “异域奇珍、稻种香料得以输入,我朝丝绸瓷器亦远播外邦。”
    “商税因而大增,民亦得其利。”
    李翊听罢,喟然长嘆:
    “好!因势利导,惠工通商。”
    “孔明之才,果非仅限於经史文章!”
    “於这农耕为本之世,能有此等眼光与作为,实属不易!”
    “陛下得闻,必深感欣慰。”
    话锋一转,李翊目光深邃,看向诸葛亮:
    “然则,孔明可知,朝廷此次急召你回京,所为何事?”
    诸葛亮略一沉吟,从容道:
    “亮斗胆妄测,可是为了……关中防务?”
    “可谓切中要害,然亦不尽然。”
    李翊頷首,声音压低了几分。
    “马孟起兵败之事,你已知晓。”
    “朝廷欲收归各地兵权,久矣,苦无良机。”
    “此次兵败,正是一个由头。”
    “陛下之意,是將马超调回京师荣养,而关中重任……”
    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诸葛亮,“非你诸葛孔明莫属。”
    诸葛亮神色平静,似乎早已料到,缓缓道:
    “所以,当初陛下决议让马將军出击魏军时,相爷您……並未强力諫阻?”
    李翊微微一笑,笑容中带著老谋深算的意味:
    “司马懿前番得胜,迁走我关中不少人口。”
    “此人用兵,最擅趁隙。”
    “吾料定,今冬他必会再出兵袭扰。”
    “以求扩大战果,彻底动摇关中根基。”
    “此时换將,正当其时。”
    “你回来得正好,此刻赶赴上任,应还能来得及布防。”
    他语气转为凝重:
    “然,关中诸將,关係盘根错节,马超旧部亦需安抚。”
    “如何在短时间內整合军心,统筹全局,应对司马懿之诡譎兵锋。”
    “此中艰难,便需孔明你自行斟酌应对了。”
    “自然,期间若有难处,吾在朝中,必会全力助你。”
    诸葛亮离席起身,整肃衣冠,对著李翊深深一揖:
    “亮,谨遵相爷教诲!”
    “必竭尽駑钝,稳定关中,以报陛下与相爷知遇之恩!”
    “甚好!甚好!”
    李翊笑容满面,亲自起身將他扶起,“快快起身!菜都要凉了。”
    此时,侍婢正端上一盘鲜嫩的羊肩肉片。
    李翊执箸示意,笑道:
    “来来,再尝尝这个。”
    “冬日里吃此物,最是暖胃补身。”
    “你此去关中,对上那司马仲达,费心劳神。”
    “可莫要忘了你在岭南学得的养生之道才是!”
    诸葛亮亦笑,重新落座:
    “……相爷提醒的是。”
    “亮定当谨记,既要克敌制胜,亦要保重此身。”
    “方能长久为陛下、为相爷分忧。”
    暖阁之內,火锅汤沸,香气氤氳。
    一老一少,两位当世顶尖的智者相视而笑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    窗外,雪落无声,覆盖了帝都的繁华与喧囂。
    却盖不住这方寸之间,决定天下大势的暗流涌动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汉中,魏军大营。
    虽已是深冬,但因前番大胜,迁得大量人口充实汉中。
    营中仍瀰漫著一股鬆懈的喜庆之气。
    士卒们围著篙火,分享著缴获的些许酒食,抵御严寒。
    帅帐之內,却是一片冰寒,与外间的氛围截然不同。
    司马懿端坐案前,面色阴沉如水,手中紧握著一封刚刚送达的密报。
    炭盆里的火光照在他脸上,明暗不定,更显其神色凝重。
    良久,
    他猛地將密报拍在案上,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,惊得帐內侍立的张翼、邓艾等將佐心头一跳。
    “诸葛亮……竟是他!”
    司马懿的声音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。
    “齐国竟以诸葛孔明,代马孟起为雍凉总督!”
    张翼见状,疑惑问道:
    “太尉何故如此惊诧?”
    “那马超驍勇异常,號称神威天將军。”
    “今易一儒生,即便有些智名,又能如何?”
    “岂非於我更为有利?”
    “儒生?”
    司马懿冷哼一声,目光锐利如刀,扫过张翼。
    “马超匹夫之勇耳,虽悍,然暴而少恩,部下离心。”
    “且无远略,败之易耳!”
    “然诸葛亮……此人迥然不同!”
    他站起身,在帐中踱步,仿佛要驱散心中的不安。
    “吾与此人,虽未正面交锋。”
    “然观其治岭南、兴业之策,可谓经纬之才!”
    “其人所长,非仅诡譎兵谋,更在善於调理內政,收揽人心!”
    “如今齐军主力虽倾於江东,然若容其在关中站稳脚跟。”
    “效仿昔日韩信故事,屯田养兵,抚羌胡,整军经武。”
    “不出数年,必能將那残破关中,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!”
    “届时,一支兵精粮足、上下一心的雍凉军出现在我军侧翼。”
    “其威胁,百倍於十个马超!此真乃我心腹之大患也!”
    张翼闻言,虽觉司马懿所言有理,仍辩道:
    “太尉是否过虑?纵然诸葛亮善於治理,然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”
    “关中残破,民力凋敝。”
    “齐军精锐又多在东南,他初来乍到,能掀起多大风浪?”
    “论及临阵对决,太尉用兵如神,未必便输与他。”
    “行军打仗,岂是仅凭沙场爭锋?”
    司马懿猛地停步,目光灼灼。
    “决胜之道,在於庙算,在於粮秣,在於民心士气!”
    “一个杰出的统帅,能令士卒效死,能令百姓归心。”
    “能令麾下诸將如臂使指,拧成一股绳!”
    “这才是最可怕的力量!”
    “诸葛亮,正是这等人物!”
    “其志不在小,其才足可祸乱天下!”
    “吾绝不能容其从容布置!”
    他语气决绝,已然下定某种决心。
    “必须趁其立足未稳,羽翼未丰之时,再予重击!”
    “吾要即刻上表大王,恳请允准,在这个冬天,再出兵北伐一次!”
    一直沉默的邓艾此刻出列,拱手劝諫,言辞恳切:
    “太……太尉!三思啊!”
    “將士们方经苦战,虽……虽获小胜,然亦疲惫。”
    “且天寒地冻,行军艰难。”
    “此、此时再驱使他们远征,恐怨声载道,於军心不利啊!”
    司马懿看了邓艾一眼,语气稍缓,却依旧坚定:
    “士载所虑,吾岂不知?”
    “然战机稍纵即逝!此次出兵,非为攻城略地,亦不求覆灭汉军。”
    他走回案前,手指点向地图上的关中方向。
    “我只带三万精兵,快进快出!”
    “战略目標,乃是袭扰!”
    “破坏诸葛亮可能开始的屯田举措,打击其刚刚接手的防务。”
    “震慑关中人心,让其无法安心经营!更重要的是——”
    他手指猛地向东划去,“此举可极大地牵制齐军兵力与注意力。”
    “让陈登在江东不敢放手施为,为我大魏之盟友东吴,爭取喘息之机。”
    “使其无法继续向东线增兵!此乃一举两得!”
    邓艾、张翼等將见司马懿决心已定,且分析得条理清晰,便不再多言,齐声道:
    “末將等谨遵太尉號令!”
    司马懿頷首,即刻命人研墨铺绢,他沉思片刻,便挥毫疾书。
    向成都的魏王曹丕上书。
    文中极力阐明诸葛亮出任雍凉总督的潜在巨大威胁,强调冬季再次出兵的必要性与紧迫性。
    並详细阐述了以偏师牵制、策应东线的战略意图。
    表章以快马送出,直驰成都。
    成都,魏王宫。
    昔日富丽堂皇的宫殿,如今却瀰漫著一股浓重不散的药石苦涩之气。
    混杂著某种甜腻到令人发闷的品余味。
    內殿深处,锦帐低垂,魏王曹丕臥於榻上。
    面容枯槁,眼窝深陷,往日的梟雄气概已被病魔消磨殆尽。
    因长期过量食用品,消渴之症已深入膏肓。
    四肢浮肿,伤口难愈,近日更是虚弱到难以自行起身。
    一名內侍轻手轻脚入內,跪於榻前,低声道:
    “大王,太尉司马懿八百里加急奏章送至。”
    曹丕眼皮微颤,缓缓睁开,声音嘶哑无力:
    “念……念与寡人听……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內侍恭敬展开绢帛,高声诵读起来。
    司马懿在奏章中详陈诸葛亮接任雍凉总督之潜在威胁,分析冬季再次出兵之必要。
    並阐明以偏师牵制、策应东吴之战略意图。
    曹丕静静听著,浑浊的眼中偶尔闪过一丝微弱的光亮。
    待內侍念毕,他喘息片刻,方缓缓道:
    “司马仲达……前番北伐,虽未竟全功。”
    “然亦大挫齐军,迁民实边,功不可没。”
    “今能不矜不伐,洞察先机,欲趁敌新帅未稳,再行北伐以固胜势。”
    “……老成谋国,深合孤意……准……准其所奏。”
    “……令其……便宜行事……”
    “是。”
    內侍记下王命,却未即刻离去,似有迟疑。
    曹丕瞥了他一眼:
    “还有……何事?”
    內侍低声道:
    “大王,是否需召集群臣,共议此事?”
    “或请中书令……”
    “不必了……”
    曹丕打断他,声音虽弱,却带著不容置疑的决断。
    “军事……託付司马懿……”
    “寡人……放心……速去传令……”
    “遵命。”
    內侍这才躬身退下,传令去了。
    殿內重归寂静,只剩下曹丕粗重的喘息声。
    他望著雕的殿顶,目光空洞。
    良久,对身旁另一心腹侍从道:
    “去……去传武德公来见寡人。”
    不多时,一位少年在侍从引导下步入內殿。
    他年约十五,身著常服,面容俊秀。
    眉宇间却带著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谨慎,举止礼仪一丝不苟。
    正是曹丕之子曹叡。
    他行至榻前,恭敬跪拜:
    “……儿臣叩见父王。”
    “不知父王召儿臣前来,有何教诲?”
    曹丕挣扎著,在內侍搀扶下稍稍坐起一些。
    看著眼前这个自幼好学、律己极严、身边只聚集品行端方之士的儿子,心中百感交集。
    他勉强露出一丝笑意,声音虚弱却儘量温和:
    “叡儿……今日天气尚可。”
    “寡人……忽想外出狩猎……你……陪寡人同去。”
    曹叡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担忧。
    他抬头看著父亲病弱的体態,诚恳劝諫道:
    “父王,如今正值隆冬,万物蛰伏,寒风凛冽。”
    “父王圣体欠安,岂宜轻动?”
    “狩猎之事,何不待来年春暖开,父王康泰之后,再行前往?”
    曹丕看著儿子关切而谨慎的模样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酸楚。
    他何尝不知自己身体已是油尽灯枯?
    他微微摇头,语气带著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与坚持:
    “寡人……现在便想去……”
    “就现在……”
    他未明言的是,他心中澄澈如镜,自知大限將至。
    恐怕……已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。
    曹叡见父亲意决,不敢再强劝,只得低声道:
    “儿臣……遵命。”
    於是,
    魏王仪仗勉强排出,曹丕乘坐暖轿,曹叡骑马隨行在侧。
    在一队精锐护卫下,出了成都城,前往郊外猎苑。
    冬日原野,一片枯黄,寒风颳过,更显肃杀。
    曹丕强打精神,命人取来弓箭。
    在侍从搀扶下,於一处高坡观望。
    忽然,远处草丛微动,窜出一大一小两只鹿来。
    似是母子,正在觅食。
    曹丕眼睛微眯,深吸一口气。
    用尽残余力气,张弓搭箭,瞄准那母鹿。
    “嗖”的一声,箭矢歪斜却侥倖命中。
    母鹿哀鸣一声,倒地挣扎。
    “叡儿!”
    曹丕喘著气,將弓递给身旁的曹叡。
    指向那因母亲倒地而惊慌失措、徘徊哀鸣的小鹿。
    “射……射那子鹿!”
    曹叡接过弓箭,却並未依言瞄准。
    他望著那无助哀鸣、不断用头蹭著母鹿尸体的小鹿,眼圈骤然红了。
    他放下弓箭,转身对曹丕深深一揖,声音哽咽却清晰:
    “父王已诛其母,臣子不忍復杀其子!”
    “天地有好生之德,请父王恕罪!!”
    说罢,竟忍不住落下泪来。
    曹丕原本因儿子违命而微有慍怒。
    然见其情真意切,悲悯之心发於至诚,绝非矫饰。
    那点怒意顷刻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与惊奇。
    他怔怔地看著泪流满面的儿子,又看看那对悲戚的鹿。
    良久,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,长嘆一声。
    在这一刻,他仿佛从儿子身上看到了自己早已遗失的某些东西。
    也看到了一个仁德之君应有的模样。
    国祚绵长,或许需要的並非仅仅是霸术与权谋……
    他虚弱地摆摆手:
    “罢了……罢了……回宫吧……”
    经此一事,曹丕心中最后一点犹豫终於消散。
    回宫之后,
    他便暗中召见重臣,正式確立了立曹叡为继承人之心意。
    冬日猎场那一幕,深深烙印在这位即將走到生命尽头的梟雄心中,也决定了大魏未来的走向。
    与此同时,曹丕的口諭也已经传回了汉中。
    魏王同意了司马懿第二次北伐的请求。
    曹丕这个人的性格非常极端。
    对人好时,非常好。
    对人差时,非常差。
    对於喜欢的人,恨不得当明珠一样捧在手心里。
    对於厌恶的人,就是战功赫赫的亲叔叔都想杀。
    曹丕自知时日无多,蜀魏还能走多远,他心里没数。
    只想在余生里,多做些事。
    司马懿除了得到口諭外,还有一道加封他为丞相的钧命。
    他立於帐口,
    望著北方阴沉的天空,寒风捲起他的披风。
    他知道,与诸葛亮的较量,已然提前开始了。
    这个冬天,註定不会平静。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