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88章 英雄们战胜了长江,百万雄师过大江!
    冬末,长安城头积雪未消。
    一队青盖马车碾过朱雀大街的薄冰,在雍凉总督府前缓缓停驻。
    诸葛亮掀帘而出,白狐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。
    他仰首望向巍峨门楼,呵出的白气瞬息消散在凛冽空气中。
    关中久经战乱,连总督府门前的石狮都残了一足,斑驳处露出灰白的底色。
    “李刺史可到了?”
    诸葛亮问得简截。
    侍从躬身答:
    “已在二堂候著。”
    诸葛亮一到任长安,第一件事就是召见凉州刺史李严。
    此人既是自己在荆州的故吏,又是马超走后当地的一把手。
    如今一把手召见二把手,自然是释放一个政治信號。
    李严见诸葛亮进得堂来,急忙起身行礼。
    八年未见,诸葛亮清癯更胜往昔,唯有一双眸子仍如寒星般湛然有神。
    “卑职参见都督。”
    李严拜伏於地,声音里带著几分故人重逢的颤动。
    诸葛亮亲手扶起:
    “……正方不必多礼。”
    “关中苦寒,卿在此驻守数载,辛苦了。”
    二人分宾主坐定,侍从奉上热醪。
    诸葛亮不饮,只將手拢在杯上取暖:
    “某此番奉旨督雍凉,首在屯田。”
    “家连年用兵,粮秣不继。”
    “关中纵屯重兵,若无自给之策,终是徒劳。”
    李严神色一凛:
    “……都督明鑑。”
    “自建安以来,关中户口减半,良田多荒。”
    “况中原大战时,曹贼从此处强迁走许多人口。”
    “去岁虽试行军屯,所得不过杯水车薪耳。”
    “某欲大兴军屯,使兵士战时为兵,閒时为农。”
    诸葛亮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图,有条不紊地分析道:
    “渭水两岸沃野千里,若开渠引水,可復郑国渠旧观。”
    “三年之內,必使雍凉粮草自足。”
    李严趋前看图,但见图上水道纵横,屯田区划井然有序,不由得惊嘆:
    “都督深谋远虑,卑职敢不竭诚效力!”
    诸葛亮微微頷首:
    “明日即颁屯田令,军中除戍守操练者,皆须参与农事。”
    “另募流民,计口授田,免三年赋税。”
    诸葛亮是典型的行动派,一到任就直接点明了自己的政治主张。
    且有了治理交州八年的內政经验,如今诸葛亮治关中已经是手拿把掐,相当熟稔。
    正言语间,忽闻堂外喧譁。
    侍从来报:马超旧部庞德、马岱求见。
    诸葛亮眉峰微动,道一声,“请。”
    但见两名武將风尘僕僕而入,甲冑上犹带寒霜。
    庞德当先拜倒:
    “末將等闻都督至,特来请罪!”
    诸葛亮默然片刻,方道:
    “將军何罪之有?”
    马岱叩首道:
    “去岁军中粮匱,末將等擅自取用民粮。”
    “虽已偿还,终是违了军纪。”
    庞德、马岱皆是马超旧部,但只有马超本人被召回了京城。
    其旧部仍留在关中听用。
    马超作战虽然勇猛,但整飭军纪方面却相当一般。
    且其手下人多是汉羌混杂,素质良莠不齐。
    故而,马超在时,多对手下人有纵容。
    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,
    听说朝廷派来了一新的长官,庞德、马岱亦不敢怠慢。
    主动前来拜謁。
    既是请罪,也是试探。
    诸葛亮令二人起身,沉吟半晌,徐徐道:
    “马孟起在时,军纪弛废,此非汝等之过。”
    “然自今日始,雍凉军政当焕然一新。”
    隨即唤主簿取来功过簿,將往日未及封赏的將士一一补录。
    有过失者,亦酌情惩处。
    至庞德、马岱时,诸葛亮又道:
    “二位將军镇守西陲有功,各赏金百斤。”
    “然擅取民粮,当罚俸半年,可心服?”
    庞德、马岱相视愕然,继而拜服:
    “都督赏罚分明,末將心服口服!”
    不过旬日,诸葛亮颁下新政——
    官吏考绩以垦田、治安为要;
    军中实行分班轮屯;
    又设检举箱於四门,许民投书言事。
    不过两月,雍凉气象果然一新。
    或有老吏私语:
    “诸葛公明察秋毫,真可谓吏不容奸,人怀自厉。”
    转年开春,渭水两岸儘是屯田兵士。
    诸葛亮亲至田间,教兵民製作龙骨水车,又引进交州发掘的稻种。
    是岁关中风调雨顺,夏麦丰收在望。
    消息传至洛阳,朝廷上下皆喜。
    然消息亦传至成都,魏国丞相司马懿闻之,忧形於色。
    是夜,司马懿召心腹邓艾、张嶷密议。
    “诸葛亮才识过人,齐国所倚重也。”
    司马懿將密报掷於案上,忧心忡忡地说道:
    “其在关中屯田,若站稳脚跟,则陇右粮草无忧。”
    “届时我大魏再想北伐可就难了。”
    微微一顿,司马懿又道:
    “今诸葛亮立足未稳,若不击之,待其根深蒂固,则悔之晚矣。”
    “吾已得大王密旨,许我便宜行事。”
    隨即传令:“点兵三万,兵出散关,直取陈仓!”
    魏军昼夜兼程,不过十日已至散关。
    守关汉將王双见魏兵势大,急闭关门,飞马报往长安。
    诸葛亮得报时,正在督造连弩。
    他览毕军报,神色如常,只对左右笑道:
    “司马仲达来得正好。”
    隨即传令:
    “命马岱率精兵五千增援陈仓,王双据关死守,不可出战。”
    又唤李严至:
    “可將熟了的粮食,儘速收割,悉数运入城中。”
    “渭南屯田区实行清野,勿资敌粮。”
    李严諫道:
    “都督,渭南屯田乃我军心血,方有起色,岂可自毁?”
    诸葛亮正色道:
    “存人失地,人地皆存。”
    “存地失人,人地皆失。”
    “司马懿此来,意在毁我屯田。”
    “若固守田亩,正墮其计。”
    “今暂避其锋,待其粮尽,必自退矣。”
    果然司马懿兵临陈仓,见汉军守备森严。
    城周田野皆空,无处就食。
    魏军远来,粮草不继。
    攻城十余日不克,士气渐沮。
    这日,司马懿登高观城,见陈仓城上汉军旌旗严整。
    城外田野虽空,远处渭水两岸渠堰纵横,显见屯田已成规模,不觉嘆道:
    “诸葛亮真天下奇才!”
    “不过半载,竟使关中復现生机。”
    “若假以时日,必成吾心腹大患。”
    邓艾在侧,献策道:
    “……丞相勿忧。”
    “某观其水道布置,已有破之之策。”
    司马懿挑眉,问:
    “士载有何高见?”
    邓艾指画道:
    “齐军屯田皆赖渭水。”
    “若上游筑坝断水,则其屯田不攻自破。”
    “待其渠堰乾涸,我再决坝放水,又可水淹齐军。”
    司马懿頷首,喜道:
    “……此计大妙。”
    “然需长期经营,非旦夕可成。”
    “今我军粮將尽,不如暂退,来日再图。”
    此次出兵,本就是司马懿的一次试探。
    他就是想趁诸葛亮刚到关中,还没立稳脚跟,威服人望之际,看能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。
    但诸葛亮远比他想像的要稳。
    就连渭南的田亩说毁就毁,其操作之稳妥,远超乎司马懿的想像。
    而司马懿此役也並未做好长久作战的打算。
    既然“偷鸡”未能成功,索性退去,来年再作打算。
    正当魏军准备退兵之际,
    忽见陈仓城门洞开,一队汉军簇拥著素衣葛巾的诸葛亮出得城来。
    司马懿大惊,急令全军戒备。
    却见诸葛亮单骑至两军阵前,朗声道:
    “仲达远来,何故匆匆而去?”
    “不如入城一敘,亮已备薄酒。”
    司马懿亦单骑出阵,扬鞭笑道:
    “……孔明好意心领。”
    “然观君屯田之策,实令某嘆服。”
    “他日必当再来请教。”
    诸葛亮微微一笑:
    “关中地广人稀,亮不过效仿文景之策,寓兵於农。”
    “今岁渭南屯田將得粮五十万斛,足供三万军一年之需。”
    “来年若得扩展至陇西,则十万大军可常驻关中矣。”
    司马懿闻言色变,心知诸葛亮是故意透露虚实。
    只道是有意虚张声势,嚇唬自己。
    可若其所言是真,则汉军在关中將再无粮草之忧。
    那將会成为司马懿的北伐噩梦。
    诸葛亮忽又正色道:
    “……然兵者凶器,圣人所慎也。”
    “亮屯田关中,非为攻战,实欲使百姓安居,士卒饱暖。”
    “若魏国愿各守疆界,使生民免於涂炭,岂不善哉?”
    司马懿默然良久,方道:
    “孔明仁心,某已知之。”
    “然各为其主,事不由己。”
    说罢拱手作別,“来日战场相见,再领教高明。”
    司马懿也是政场老手了,一眼便识破诸葛亮的心思。
    诸葛亮以大义为名,指责司马懿乱兴兵戈,涂炭生灵。
    实际上就是因为诸葛亮初来乍到,根本没在关中立稳脚跟。
    所以不止是司马懿没有作好此役长久作战的准备,诸葛亮其实也没打算现在就跟司马懿全面交战。
    两人此次,都只是对对方的一次试探。
    只不过政治人物之间,通过这场对话,让双方都能够体面的退场罢了。
    是夜,魏军拔营退去。
    诸葛亮登城望远,见魏军火把如长龙渐次远去,乃对左右嘆道:
    “司马懿知进退,真俊杰也。”
    “然其必復来,诸君不可懈怠。”
    隨后,诸葛亮又带著李严巡视新垦的屯田。
    麦浪翻滚,一望无际。
    李严喜道:
    “今岁若无大灾,丰收已成定局。”
    “都督之策,虽萧何復生不能过也。”
    诸葛亮遥望西天流云,喃喃道:
    “粮草虽足,人心未附。”
    “雍凉地广人稀,非十年生聚不能恢復元气。”
    “况司马懿来年必举国而来,我以关中之地相抗,未可轻视也。”
    李严一怔,问道:
    “即便兵威有挫,不还有朝廷支援吗?”
    诸葛亮望他一眼,笑道:
    “朝廷岂能在边境常年屯驻重兵?”
    “永和年间,朝廷为平羌乱,耗资八十亿钱。”
    “如此巨费,任何国家也经受不起。”
    “何况如今朝廷正在征伐吴国,待灭吴之后,也需在那里留有重兵,以稳定统治。”
    李严听完诸葛亮的陈述,自觉压力山大。
    只能也无奈地感慨一句:
    “但愿早日灭吴,使朝廷多关注咱们西边儿战事吧。”
    毫无疑问,江南战事分走了朝廷绝大部分注意力。
    朝廷无论是资源还是人手,都大规模地往江南倾斜。
    雍凉地区本就贫瘠,除了军务外,实在没什么值得朝廷注意的。
    倒是逐渐发展起来的江南地区,让朝中很多权贵意识到了一个吃肉喝汤的大好机会。
    “快了,很快就到了。”
    诸葛亮轻摇羽扇,微微笑道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章武九年,春。
    长江北岸旌旗蔽日,连营百里。
    汉征南將军陈登独立高台,远眺江面。
    江风猎猎,吹动他玄色的战袍,却吹不散眉间凝重。
    “……將军,各军已集结完毕。”
    副將呈上兵册。
    “河北军张郃、河南军高顺、青徐军臧霸、荆州军黄忠、淮南军本部,共计二十万眾。”
    善!
    陈登微微頷首,目光仍锁在滔滔江水之上。
    “朝廷犒赏的牛羊可还有剩余?”
    “尚余千来头。”
    “全部宰杀,令將士饱餐。”
    陈登顿了顿。
    “將酒也分下去,每人一碗。”
    副將愕然,有些迟疑地劝道:
    “將军,明日大战,饮酒恐会误事。”
    “寒冬方过,江水犹寒。”
    陈登转身,目光如电,“让將士们暖暖身子吧。”
    是夜,
    北岸火把如星,烤肉香气瀰漫全军。
    將士们围坐篝火旁,大块吃肉,碗中浊酒荡漾著火光。
    酒至半酣,陈登登台击鼓。
    鼓声震天,万眾肃然。
    “將士们!”
    陈登声如洪钟,“去岁寒冬,粮草不继,尔等忍飢受冻,某皆知之。”
    “今春汛將至,天赐良机。”
    “正当渡江诛逆,復我河山!”
    台下寂静片刻,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:
    “诛吴贼!收河山!!”
    陈登抬手压下喧譁,继续说道:
    “大丈夫立世,所求不过拜將封侯,荣妻荫子。”
    “今功名已在眼前,唯看诸位敢取否?”
    他顿了顿,声音陡然提高,“此去或马革裹尸,尔等敢否?”
    “敢!敢!敢!”
    二十万人齐声怒吼,声震云霄。
    陈登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面孔,缓缓道:
    “既如此,饱食整装。”
    “待明日汛至,全军渡江!!”
    当汉军备战之时,江南吴营却是一片惶然。
    吴军主帅孙韶望著军报,手指微颤。
    帐帘掀动,朱然疾步入內:
    “都督,各地民变愈烈,若再调兵平叛,恐生大乱!”
    孙韶掷下军报,嘆道:
    “汉军二十万陈兵北岸,明日便要渡江。”
    “此时不平叛则失民心,不分兵则难御敌,如之奈何?”
    朱然趋前低声道:
    “去岁为筹军粮,强征民粮,已失民心。”
    “今若再弃平叛,江南恐非我有。”
    孙韶猛然起身:
    “江北之敌,明日即至。”
    “若江防失守,纵有江南,復有何用?”
    隨即下令,“即刻调回所有平叛兵马,加强江防。”
    “沿江烽燧加倍,所有战船集结夏口。”
    朱然欲言又止,终是领命而去。
    是夜,长江两岸,两军皆彻夜未眠。
    北岸汉军整备舟楫,检查弓弩。
    南岸吴军加固工事,布置防线。
    比及黎明时分,春汛如期而至。
    江水暴涨,波涛汹涌,如万马奔腾。
    陈登亲临江边,见江水湍急,不禁仰天大笑:
    “天助我也!”
    “汛水虽险,正可顺流直下,速抵南岸!”
    左右將领皆面露忧色。
    参军諫道:“將军,水势过急,舟楫恐难控制。”
    陈登执鞭指江,厉喝道:
    “昔日光武渡滹沱,水坚如石。”
    “今日某渡长江,岂畏波涛?速传令五军齐发!”
    “休得怠慢,违令者斩!”
    霎时间,北岸鼓角震天。
    张郃率河北军为左翼,高顺领河南军为右翼。
    臧霸青徐军迂迴上游,黄忠荆州军为后翼。
    陈登自领淮南军,直扑濡须口。
    千帆竞渡,如离弦之箭。
    孙韶早在南岸严阵以待,见汉军来势,急令吴军水师出击。
    两军在江心相遇,顿时箭如飞蝗。
    陈登立於楼船之上,见吴军战船灵活,遂下令:
    “连舟结阵,以稳制快!”
    汉军以大船相连,结成水上堡垒。
    吴军虽勇,却难撼动。
    孙韶见状,亲率精锐冲阵。
    吴军士卒皆选善泅者,跃上汉船廝杀。
    一时间,
    江面上刀光剑影,血染波涛。
    陈登在楼船上观战,见双方精锐互搏,伤亡相当,乃对左右道:
    “……吴军果有豪勇之士。”
    “然彼以饥饉之师,抗我饱食之卒,岂能久持?”
    果不出陈元龙所料,
    约莫战至一个时辰,吴军锐气渐衰。
    汉军因去冬饱食牛羊肉,体力充沛,越战越勇。
    不少吴军力竭落水,在冰冷江中挣扎沉没。
    孙韶见前锋尽歿,急令后退:
    “速退南岸,凭岸固守!”
    由於在第二轮交锋上很快就败下阵来,不少人落入水中淹死、冻死。
    汉军趁著胜利,继续往前推进战线。
    吴军上下人心离散,士气低迷,不断向后退。
    孙韶眼看汉军势不可挡,这才不得不下令吴军退回南岸。
    想在岸上摆下阵型,阻止汉军登陆。
    然而,
    吴军败退途中,许多被强征的士卒纷纷跳船逃生。
    孙韶大怒,令亲兵斩杀逃兵,方才勉强稳住阵脚。
    及至南岸,吴军仓促列阵。
    然军心已乱,士卒窃窃私语,皆有惧色。
    显然,因为此次临阵叛乱。
    吴军又错过了组织防御汉军登陆的机会。
    一步错,步步错。
    战阵之上,是不容许犯一丝一毫错误的。
    而机会也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。
    陈登在船上见吴军阵型散乱,立即下令:
    “投石机准备,猛击岸上!”
    汉军大船上的投石机齐发,巨石如雨点般砸向南岸。
    吴军无处躲避,死伤惨重。
    “登陆!”
    陈登挥剑下令。
    汉军乘势登陆,如潮水般涌上南岸。
    吴军本已士气低迷,见汉军势不可挡,纷纷溃逃。
    孙韶连斩数人,仍不能止住败势,只得隨败军后退。
    汉军將领张郃驰至陈登面前:
    “將军,吴军已溃,请许末將率铁骑追击,必擒孙韶!”
    眾將皆请战,声如雷动。
    陈登却摇头:
    “不可!”
    “我军方登陆,立足未稳。”
    “二十万大军渡江,首尾不能相顾。”
    “若贪功冒进,恐为所乘。”
    遂传令各部:
    “整军列阵,清点人数,巩固滩头。”
    “违令擅进者斩!”
    至暮色降临,汉军已完全控制濡须口南岸。
    江面上舟楫往来,陆续运送后续部队登陆。
    陈登登高望远,见江南大地暮靄沉沉,对左右嘆道:
    “今日虽胜,然江南民心未附。”
    “孙韶虽败,吴地山川险阻仍在。”
    “诸君不可轻敌。”
    是夜,
    汉军扎营江岸,灯火连绵数十里。
    吴军败退三十里,方收拢残兵。
    孙韶清点人马,损失三成有余,且粮草器械尽失。
    部將建议:
    “不如退守建业,凭城固守。”
    孙韶喟然嘆道:
    “江防已失,建业难守。”
    “为今之计,唯有据险而守,待齐军粮尽。”
    “或可有转败为胜之机。”
    忽探马来报:
    汉军並未追击,只在江岸扎营。
    孙韶闻言愕然,又是一声嘆:
    “陈登不追,真名將也。”
    “吾不如之甚矣。”
    此时陈登正在营中巡视,见士卒疲惫,特令加餐。
    又亲至伤兵营抚慰,至三更方歇。
    参军问道:
    “將军明日进军否?”
    陈登摇了摇头:
    “取胜已是定局,何必急於求成?”
    “待臧霸夺取上游,黄忠控制芜湖,再进军不迟。”
    “用兵之道,当如春汛,蓄势而发。”
    长江夜潮声声,仿佛在回应著这位征南將军的韜略。
    南北两岸,两支军队都在重整旗鼓,准备著下一场更加惨烈的较量。
    ……
    话分两头,
    建业城內,吕府深院。
    细雨敲打著青瓦,檐下水滴连珠成线。
    厅堂內却暖意融融,炭盆中银骨炭烧得正旺,映得四壁生辉。
    吕壹举杯笑道:
    “前线士卒今冬连肉味都不曾闻得,蒋兄却能在此品尝江南时鲜。”
    “真可谓是福泽深厚啊。”
    蒋乾笑眯眯地夹起一筷鰣鱼:
    “……全赖吕兄盛情。”
    “此鱼当真是『扬子江头第一鲜』。”
    细细咀嚼后,忽嘆道,“可惜啊可惜。”
    吕壹挑眉,连忙问:
    “蒋兄何出此言?”
    “如此美味,若他日战火延及,恐再难尝到了。”
    蒋干似不经意道,目光却瞥向吕壹。
    吕壹手中酒杯微微一颤,良久,方才压低声音问道:
    “听闻汉军已在北岸集结,当真准备要渡江了?”
    蒋干拈鬚微笑:
    “朝廷天兵,弔民伐罪。”
    “若吴主能识时务,开城迎降,则可免生灵涂炭。”
    他忽向前倾身,“吕兄在朝中素有贤名。”
    “若能使吴主醒悟,岂非大功一件?”
    吕壹乾笑两声,嘆气道:
    “某虽得吴王信任,然军国大事,非某所能左右。”
    “吕兄过谦了。”
    蒋乾笑容渐深,“罢陆逊,逐顾雍,克军餉,激民变——”
    “这些岂是常人所能为?”
    吕壹脸色骤变,手中竹箸落地。
    “蒋兄好快的消息,怎知此事儘是吾所为?”
    “朝廷岂不知忠臣之功?”
    蒋干拍了拍手,侍从呈上一个锦盒。
    “此乃首相亲笔手书,许吕兄渡江之后。”
    “封会稽侯,食邑三千户。”
    吕壹打开锦盒,见绢书上盖著大汉丞相印綬,手不禁微微发抖。
    没想到,那位传说中的李相爷,竟然亲笔回復我了!
    我得到了他老人家的亲笔书信!
    吕壹內心大为感动,感慨这些时日,自己的努力没有白费。
    “吕兄放心。”
    蒋乾的话还在继续,他从容说道:
    “陈征南二十万大军如不出意外,应当已破了濡须口,孙韶败退百里。”
    “此刻消息可能已在路上了。”
    “不过陈征南並不希望,此事很快传到吴王耳朵中去。”
    吕壹頷首,忙问道:
    “蒋兄需要某如何效力?”
    蒋干击掌笑道:
    “……吕兄果然明智。”
    “现今建业城內人心惶惶,正需吕兄这般重臣稳定人心。”
    顿了顿,又道,“某此来,的確有要事相托。”
    说罢示意,屏风后转出四名女子。
    但见个个云鬢顏,身姿婀娜,行动间如弱柳扶风。
    吕壹看得目瞪口呆,怔怔问: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
    “此乃陈征南府中精心教养多年的歌姬。”
    蒋乾笑道,“昔年勾践献西施於吴王夫差,终成霸业。”
    “今陈征南愿效古事,將此四女『再』次献於吴王。”
    吕壹恍然大悟:
    “妙啊!吴王近来正因战事忧烦,若有美人解忧,自然再好不过。”
    “正是此意。”
    蒋干抚掌,微微笑道:
    “至於如何进献,就要劳烦吕兄了。”
    吕壹目不转睛地盯著那些女子,喃喃道:
    “如此绝色,当真只有陈征南才调教得出。”
    蒋干忽正色道:
    “吕兄需谨记,此事关乎大计,万不可走漏风声。”
    吕壹连连点头:
    “某明白。明日便进宫面见吴王。”
    却又犹豫道,“只是蒋兄此刻在建业,若被人发觉,对你我恐怕都不是善事。”
    蒋干哈哈大笑:
    “吕兄放心,某在城中自有耳目。”
    “不瞒吕兄,早在朝廷决意征吴前,就已在建业布下眼线。”
    “此乃军机要密,除首相与陈征南外,无人知晓。”
    “某也是因为有任务在身,才破例被告知此事。”
    “否则如此军事机密,岂是我这般人物可得听的?”
    吕壹不由惊嘆道:
    “……蒋兄深谋远虑,某佩服佩服。”
    当夜雨歇云散,一轮冷月照在建业城头。
    蒋干悄然离开吕府,转入一条小巷。
    巷中早有一辆马车在那里等候。
    车內一人低声问道:
    “先生,事情办的如何?”
    蒋干淡淡道:
    “……鱼儿已上鉤。”
    “通知各处暗桩,准备接应大军入城。”
    马车悄无声息地驶过湿漉漉的石板路,消失在江南的夜色中。
    而此时吕府內,
    吕壹正对镜试穿侯爵冠服,四名美姬在旁伺候。
    镜中人满面红光,仿佛已见荣华富贵在望。
    夜色如墨,吴王宫里灯火通明。
    孙权正伏案批阅奏章,眉间深锁如壑。
    烛火摇曳间,忽见吕壹悄步而入。
    “卿来得正好。”
    孙权掷笔长嘆,“前线战报迟迟未至,寡人寢食难安。”
    “听闻齐军已大举渡江,不知孙韶手中残兵可能抵挡否?”
    吕壹躬身,諂笑道:
    “……大王过虑了。”
    “长江天险,岂是易渡?”
    “孙將军虽暂受小挫,可经徵募补员之后,仍有雄兵十余万眾。”
    “况去岁冬天,大王还下拨了牛羊家禽,给將士们滋补身体。”
    “前线將士现在可谓是个个龙精虎猛。”
    “陈元龙纵有通天之能,亦难破我江东铁壁。”
    孙权稍展眉头,仍揉著太阳穴道:
    “然汉军不退,孤心终不能安。”
    “纵汉军不退,大王忧急亦无益。”
    吕壹近前低语,“当此危难之时,更需保重千金之体,方能守住孙氏三代江山。”
    孙权頷首,嘆道:
    “卿言甚是。”
    遂命庖厨传膳,邀吕壹同席。
    酒过三巡,孙权愁容稍解。
    吕壹见时机已至,佯装醺然道:
    “如此良夜,有酒无乐,岂非憾事?”
    “臣近日新得数名歌姬,愿献於大王助兴。”
    孙权摆了摆手:
    “国家艰难之时,岂可沉湎於声色?”
    吕壹正色道:
    “不过一曲歌舞,何言沉湎?”
    “建业权贵,哪家不是夜夜笙歌?”
    “大王乃一国之主,反不能稍享片刻欢愉?”
    孙权闻言,默然不语。
    吕壹暗使眼色,屏风后立即转出四名女子。
    但见四女云鬟雾鬢,綺罗生辉。
    行动时如弱柳扶风,静立处若芙蕖出水。
    为首女子怀抱琵琶,轻拨一声,清越如珠落玉盘。
    孙权手中酒杯一顿,目光再难移开:
    “寡人宫中数年,未尝见如此绝色……”
    吕壹嘿嘿笑道:
    “此皆臣遍访江南所得,特献大王。”
    弦歌渐起,四女翩躚起舞。
    水袖翻飞间,暗香浮动。
    一曲吴儂软语,被弹唱得婉转缠绵。
    舞至酣处,四女轮流近前劝酒。
    “大战在即,孤不宜多饮。”
    孙权初时推拒。
    紫衣女子嫣然一笑:
    “大王忧心国事,更需暂解愁怀。”
    “妾等愿以歌舞为大王分忧。”
    纤纤玉手奉上金杯,孙权终难推却。
    一杯接一杯,不觉酩酊。
    至夜半,孙权醉眼迷离,忽执吕壹手嘆道:
    “若公瑾尚在,寡人何至如此……”
    吕壹心中暗惊,急示意歌姬。
    四女会意,柔声劝道:
    “夜深露重,请大王安歇。”
    美人温言软语中,孙权被搀入內殿。
    壹独立殿中,听著远处更漏声声,嘴角渐露笑意。
    忽有內侍慌张来报:
    “吕中书,前线急使到!”
    吕壹神色骤变:
    “拦住!绝不可此刻惊动大王!”
    “可军情紧急……
    “再紧急也要等明日!”
    吕壹厉声道,“若扰大王清梦,尔等担当得起吗!?”
    內侍悚然,唯唯而退。
    吕壹快步出殿,见一风尘僕僕的信使被侍卫拦在宫门外。
    “孙將军兵败濡须口,齐军已经登陆!”
    信使气喘吁吁,“请……请速报大王!”
    吕壹冷脸道:
    “大王已歇。”
    “有何军报,明日再奏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退下!”
    吕壹拂袖转身,对侍卫令道,“看好宫门,任何人不得入內!”
    回到殿中,琵琶犹在地上。
    吕壹拾起琴弦,轻轻一拨,发出錚然哀音。
    窗外忽起秋风,吹得宫灯明灭不定。
    內殿传来孙权含糊的梦囈:
    “儿郎们……守住江岸……”
    呵呵。
    吕壹望一眼內殿,悠然而退。
    次日巳时,
    日光透过雕窗欞,在锦帐上投下斑驳光影。
    孙权悠悠转醒,只觉头痛欲裂,四名美人却已捧著醒酒汤侍立榻前。
    “大王醒了。”
    紫衣女子柔声细语,縴手轻按孙权太阳穴,“妾为您揉揉。”
    孙权闭目享受,忽笑道:
    “……昨夜如登仙境。”
    “寡人慾纳汝等入宫为妃,可愿意否?”
    四女齐齐下拜:
    “妾等幸甚!”
    正说著,窗外传来午时钟声。
    孙权猛然坐起,一拍脑袋:
    “不好!误了早朝!”
    黄衣女子急忙捧来金盆:
    “大王莫急,先洗漱更衣。”
    橙衣女子轻声道:
    “君是君父,臣是臣子。”
    “君父岂有向臣子赔礼之理?”
    “既已误了时辰,不若明日再朝。”
    孙权蹙眉,迟疑道:
    “这……只怕眾卿要寒心。”
    绿衣女子掩口笑道:
    “正是大王平日太过宽仁,才纵得那些老臣屡屡犯顏直諫。”
    “昔年楚庄王三年不鸣,一鸣惊人,何曾见臣子催促?”
    紫衣女子適时抚琴:
    “昨夜《上邪》尚未奏完,大王可愿听完?”
    孙权讶然问道:
    “还有更好的?”
    四女嫣然一笑,水袖翩躚而起。
    琴声淙淙如流水,竟比昨夜更添几分魅惑。
    孙权不知不觉又取酒盏,嘆道:
    “那……便再听一曲……”
    与此同时,宫门外已聚集数十大臣。
    张昭白髮颤颤,拄杖怒喝:
    “日已中天,大王岂可不朝!昨夜究竟发生何事?”
    侍卫支吾其词。
    忽见一小宦官溜出,跪稟道:
    “昨夜吕中书献四名歌姬,大王……大王至今未起。”
    张昭勃然大怒,率眾直闯宫门。
    恰遇吕壹带著侍卫赶来。
    “尔等欲反耶?”
    吕壹厉声喝道。
    张昭杖击青石:
    “奸佞小人!竟敢蛊惑君王於危难之时!”
    吕壹面红耳赤,大声叱道:
    “张子布休得污人清白!”
    “顾雍去后,汝真以为可独揽朝纲否?”
    “国难当头,贼军压境,尔竟引大王沉湎酒色!”
    张昭鬚髮皆张,“今日老夫便是拼却性命,也要面见大王!”
    吕壹挥手令侍卫横戟:
    “大王正在歇息,敢闯宫者格杀勿论!”
    眾官譁然。
    是仪上前劝道:
    “吕中书,纵要护卫,也该让张公等老臣入內等候。”
    吕壹冷声一笑:
    “谁知尔等是否与北边暗通消息?”
    张昭气得浑身发抖,仰天悲呼:
    “先主啊!看看吴地的子孙吧!”
    “吴国江山,就要毁在这些谗臣手中了!”
    宫墙內隱约传来丝竹之声。
    张昭老泪纵横,忽然脱冠掷地:
    “老夫三朝老臣,今日竟见吴宫化作紂王鹿台!”
    说罢转身对眾臣道,“我等且去,看这佞臣能囂张到几时!”
    吕壹见眾臣退去,暗自抹汗。
    忽闻內侍传唤:
    “吕中书,大王召您进去陪宴。”
    殿內孙权醉眼惺忪,举杯道:
    “爱卿来得正好,这些美人说要献新曲……”
    吕壹跪拜道
    :“大王,张昭等人方才欲强行闯宫,已被臣斥退。”
    孙权摆手笑道:
    “子布老矣,性情愈发固执。”
    “来,陪寡人饮酒!”
    丝竹再起,吕壹偷眼望去,见四女眼中闪过一丝得色。
    而当张昭等老臣退出宫门时,个个面如死灰。
    “国將不国矣!”
    张昭仰天悲嘆,手中笏板几乎捏碎。
    是仪忽然心生一计,諫言道:
    “不如请吴国太出面如何?”
    “太后素来明事理,或可劝醒大王。”
    眾臣恍然,急忙簇拥著赶往太后寢宫。
    吴国太正在佛前诵经,见眾臣惶惶而来,惊问:
    “诸公何故如此慌张?”
    张昭伏地泣道:
    “太后!齐军压境,大王却沉湎酒色,今日竟罢朝不理政务。”
    “臣等进諫反被吕壹所阻,求太后为我等做主!”
    吴国太手中佛珠骤然断裂,檀木珠子滚落一地:
    “此言当真?”
    是仪叩首如捣:
    “吕壹献美四人,大王日夜宴饮。”
    “今已过午,犹未临朝!”
    吴国太猛然起身,凤目含威:
    “老身倒要看看,是怎样的狐媚子!”
    太后驾临,侍卫皆跪地不敢阻拦。
    宫门轰然洞开,但见殿內觥筹交错,四名女子正偎在孙权身旁劝酒。
    “权儿!”
    吴国太一声厉喝,如惊雷炸响。
    孙权醉眼朦朧间见母亲驾到,慌忙起身:
    “母亲怎来了……”
    四女与吕壹早已跪伏在地,瑟瑟发抖。
    吴国太痛心疾首,忍不住垂泪道:
    “你的志气呢?”
    “当年少年之时领江东,意气风发的模样都到哪里去了?”
    “如今贼军寇境,建业危如累卵,你竟还有心思沉醉於温柔乡!”
    孙权赧然道:
    “孩儿只是近日压力太大……这才……”
    “压力大?”
    吴国太冷笑,“前线將士浴血奋战,你在宫中压力大?”
    说著,她目光扫过四女。
    “好標致的美人儿!”
    “也难怪是个勾引人的主!”
    说罢,抬手便摑了紫衣女子一记耳光。
    那女子吃痛,娇呼一声倒向孙权怀中。
    孙权急忙护住:
    “母亲!不干她们的事!”
    吴国太见状更怒:“
    你可记得吴王夫差?当年也是这般护著西施!”
    孙权辩解道:
    “亡国乃夫差之过,与西施何干?”
    “昏聵!”
    吴国太指著吕壹,“可是这佞臣献的美人?”
    吕壹磕头如捣蒜,乞饶道:
    “臣只是想为大王分忧……”
    “分忧?”
    吴国太冷笑,“竖刁、易牙当年也是这般为齐桓公『分忧』!”
    孙权眉头紧皱,沉声道:
    “母亲未免说的言重了。”
    “吕壹忠心可鑑……”
    吴国太长嘆一声,忽然老泪纵横:
    “老身老了,劝不动你了。”
    “只求你念在父兄基业来之不易的份儿上,暂將国事放在心上。”
    说著竟要跪拜。
    孙权大惊,慌忙上前將之扶住:
    “母亲这是折煞孩儿啊!”
    他环视一眼殿內狼藉,终於清醒几分。
    “孩儿知错了。”
    即刻下令撤宴,更衣临朝。
    吴国太临去时冷冷道:
    “这四人……”
    孙权犹豫片刻,求情道:
    “既已册封,无故废妃恐惹非议。”
    “孩儿答应母亲,不再沉湎便是。”
    太后离去后,孙权果然批阅奏章至深夜。
    然宫中传言渐起,说大王虽理政务,却仍將四女安置偏殿。
    吕壹虽受申斥,官位依旧。
    消息传出,张昭在家中捶胸痛哭:
    “太后出面尚且如此,吴国休矣!”
    是夜,建业风雨大作,檐铃乱响。
    偏殿內,
    四女遥望吴国太寢宫方向,嘴角泛起冷笑。
    紫衣女子轻抚红肿脸颊,眼中闪过一丝寒光:
    “老嫗坏我好事……且看谁能笑到最后。”
    ……
    (本章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