连续五日的粮食送抵,像往滚油里泼了瓢水。
    观澜城的西城门日日上演抢粮闹剧。
    粮食越多,秦军的鞭子抽得更狠,百姓的眼神却一日比一日烫。
    又因为秦赵联军军营中有明令禁止,所以抢了粮食的兵丁也只是自己藏著掖著。
    短时间,这事儿还没捅上去。
    而这几日。
    城西贫民窟里。
    夜里总有人悄悄聚在破庙里,压低声音咒骂著抢粮的兵卒。
    有人摸著藏在草堆里的半袋糙米,指节捏得发白。
    这些动静,自然瞒不过日日巡查粮道的司马父子。
    第七日清晨,司马腾的玄色披风几乎要被怒火点燃。
    他看著探子呈上的密报,昨夜又有百姓划船取粮。
    回城时被秦军堵在巷口,粮食被抢不说,还打残了两个老汉。
    这是今日司马父子发现秦起过於安静,动作反常。
    派出探子,悄悄跟著秦起得到的结果。
    秦起自然知道被跟踪了,但丝毫不惧。
    你爱咋咋就咋咋,我的计划都运行来了。
    你也被利用了,咋滴!
    “反了!”
    司马进一掌拍在案上,甲片震得轻响。
    “咱们在前线拼死断粮,他倒好,一车车往敌军窝里送粮!这不是资敌是什么!”
    司马腾早已按捺不住,转身就招呼了几个交好的会州守將。
    “走!去中军大帐,问问秦起到底安的什么心!”
    中军大帐的门被哐当撩开时,秦起正在批阅军报。
    司马腾带著三名会州守將闯进来,甲冑碰撞声震得帐內烛火摇晃。
    “秦起!”
    司马腾指著案上的军报,声音因愤怒发颤。
    “我们父子率部断粮道,斩敌百余,你却夜夜送粮进城,对得起浴血奋战的弟兄吗?”
    旁边的矮胖守將立刻附和。
    “是啊秦將军!秦军拿著您送的粮守城,咱们的弟兄却在城外喝风,这仗没法打了!”
    另一位红脸守將跟著嚷嚷。
    “依我看,这就是通敌叛国!司马將军说得对!”
    “嗤!”
    姜雄笑出声,双眼直勾勾地盯著两位。
    “司马將军这格局未免太小了。抢几车粮算什么本事?能让敌军自乱阵脚才是真能耐。”
    他斜睨著司马腾。
    “您只看到送粮,没看到城里百姓的眼睛?”
    北庭雪也是冷冷一哼。
    “军中自有秦將军坐镇调度,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。”
    她声音不高,却带著赤羽军的锐气。
    “当初可你们亲手將指挥权交给秦起的,现在有什么脸在这里质疑?”
    司马腾被噎得脸色涨红,正要反驳,却见秦起缓缓站起。
    他从帐后取出一柄长剑,剑鞘鎏金,剑柄嵌著翡翠。
    正是黄五的天子剑!
    这两个白痴,自己天天將天子剑悬掛在这里,他们就没看到吗?
    还敢过来闹?
    脑子秀逗了?
    “鏘!”
    长剑出鞘,寒光瞬间铺满帐內。
    “天子剑!”
    司马进瞳孔猛缩。
    他在黄五身边那么久,自然能一样认出来。
    只是他们来秦起这边少,加上平日眼高於顶,压根没注意看。
    居然疏漏了这么重要的信息!
    “本帅的军令,何时轮到尔等置喙?”
    秦起目光如剑,扫过司马腾和几个起鬨的守將。
    “断粮道是功,送粮亦是计。”
    “他娘的,还说我叛国,在逼逼我嫩死你们俩!”
    帐內瞬间死寂,司马腾身后的守將们嚇得缩了缩脖子。
    司马腾攥紧拳头,却终究不敢硬碰天子剑,声音低了八度。
    “末將不敢质疑秦將军,只是……只是弟兄们心有疑虑。”
    “若秦將军真有破城良策,何不立下军令状?”
    “十五日內拿下观澜城,弟兄们自会心服口服,绝不再闹。”
    逼我?
    秦起眼神顿寒!
    这话一出,几个守將立刻跟著起鬨。
    “对!立军令状!秦將军若有本事,就签了让咱们瞧瞧!”
    “签了军令状,咱们就信秦將军!”
    秦起看著司马腾眼底的算计,知道这是逼他摊牌。
    他將长剑归鞘,声音平静无波。
    “好。取笔墨来。”
    这时候,自己底牌肯定不能亮出来。
    不然这货要是脑子一抽,整点什么活。
    无论故意还是不故意,给自己的计策破坏了。
    那都不好。
    反正十五日拿下观澜城,也是在秦起计算之中。
    这个军令状签下也没什么。
    军令状很快写就,秦起挥毫签下名字,墨字力透纸背。
    司马腾接过军令状,指尖微颤,脸上却挤出笑意。
    “秦將军果然胆识过人!”
    “日后再有交代末將父子定当全力配合!”
    心里却暗忖,观澜城固若金汤。
    城內还有两万多秦赵联军。
    十五日內绝无可能破城,这秦將军之位迟早是我的!
    殊不知,千里之堤毁於蚁穴。
    在坚固的城堡,也可以从內部击溃!
    帐內闹剧平息后。
    目送两位离开。
    秦起立刻传令。
    “今夜送粮,加掺短刀、皮甲,藏在粮袋底层。”
    是时候,加把火了!
    夜色降临时,渔船再次靠岸。
    百姓们摸到老槐树,解开粮袋时摸到硬邦邦的物件,嚇得差点叫出声。
    竟是闪著寒光的刀和带著铁锈的甲片。一个老汉抖著嗓子。
    “这……这是要咱们反啊?”
    没人敢动,悄悄將粮袋復原,只揣了些糙米回城。
    他们,不敢!
    至少,现在不敢。
    可还是那句话,总有不怕死的!
    可刚到巷口,巡逻的秦军又冲了过来,这次不仅抢粮,还一脚踹翻了抱著孩子的妇人。
    孩子哭得撕心裂肺,妇人的血顺著嘴角淌下来。
    围观的百姓里,那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突然从怀里掏出藏著的短刀,刀刃在月光下闪了闪。
    有人跟著摸出短刀,攥在手里的糙米粒顺著指缝漏下来,眼里却燃起了火。
    “住手!”
    此刻,不知道人群中谁低声喊了一句。
    “咱们现在力量过於弱小,与秦军赵军对抗,不过螳臂挡车。”
    “既然观锦城的人开始送刀了。”
    “咱们还可以再等等。”
    “等到咱们手里的傢伙事儿多了。”
    “再动手不迟!”
    几人眼里的怒意顿时隱去。
    原来从秦起送粮开始,就安排了几个人,换上老百姓的衣服,揣著米粮,悄悄混进了那观澜城。
    其中带头的那人,最是面熟。
    是最机灵的李蛋!